高穆清擡頭看他,忍不住問道:“去哪兒吃?”
“去‘局兒’裡嘗嘗老北京炸醬面,咱們不光吃,再帶你遛遛,省得你老這麼琢磨來琢磨去。”
王也随手拿起手機,開始搜索路況,“等會兒咱先去什刹海溜達一圈,順便再去後海胡同裡找個茶館,悠着點兒。”
他看高穆清沒什麼異議,又補充道:“反正你也沒啥急事兒,坐這兒也是幹等着,得了,甭糾結了,跟我出去玩兒就行了。”
高穆清笑了,别說,她還真吃他俏皮話這套,“這段時間盡被你帶着出門逛吃了,你天生當導遊的苗子啊?”
“走吧,今兒個我帶你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保準讓你樂呵起來。”
王也開車帶着高穆清出了酒店,徑直往前門大街的方向去。
前門大街作為北京的老牌商業區,這條古老的街道一直以來都是遊人如織。
高穆清記得小時候,跟着爺爺奶奶來過這裡,那時的前門還沒現在這麼熱鬧,街邊的小吃鋪也不像現在這麼整齊幹淨。她記憶裡的前門,更多的是一股濃郁的市井氣息。
“怎麼,感覺這地兒變了吧?”王也看着她略顯迷茫的神情打趣道。
“是啊,小時候這兒沒這麼規整,也沒這麼多人,老街坊們圍坐在街角聊天的場景,也不見了。”
“可不是嘛,老北京的味兒啊,現在越來越少見了。”
高穆清有些感慨,心裡竟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惆怅。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腳步,盯着一家老式糖葫蘆攤子往裡看。
王也調侃道:“高博士,小時候愛吃這玩意兒啊?”
高穆清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你怎麼知道的?小時候我爸媽不讓吃,說糖多了對牙不好,每次來這兒,我就盯着看,眼饞得不行,沒想到店現在還在呢。”
“那剛好今天補上。” 他走到攤子前,買了串糖葫蘆遞給高穆清。
“待會兒要吃飯了現在吃甜食不好吧?”
“哪兒那麼多規矩,吃不完我替你拿着,大不了吃不完扔了飯後再買。”
高穆清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糖衣薄脆,酸甜的山楂在嘴裡化開,“來一口?”
“我就算了,小時候我就不愛吃這玩意兒,齁甜。”
高穆清輕笑出聲,她突然覺得,此刻的北京城,似乎因為身邊這個人的存在,比記憶裡更加生動。
…………
意識到自己一瞬的失神,她迅速咬下一大口糖葫蘆,任由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壓制住内心那股避之不及的悸動。
“急啥,沒人跟你搶,回頭噎住了倒街上。”
王也像是察覺到什麼,側頭看了她一眼,卻又若無其事地轉回視線,彷佛帶着幾分探尋,又仿佛什麼也沒多想。
高穆清暗自松了口氣,祈禱湖南那種尴尬的氛圍可千萬别再來了。
兩人走到老字号的炸醬面館的時候,高穆清的糖葫蘆剛好吃完。
店裡保留着老北京的傳統風格,木制的八仙桌和長凳,刷得光亮,顯得質樸又有年代感。牆上挂着幾幅老北京的照片,有胡同裡的四合院,也有過年時的廟會熱鬧場景。角落裡擺放着老式的收音機,正播放着評書,音量不大,但曹着一口地道的京腔。
王也熟練地點了兩碗炸醬面和幾樣小菜,照舊推到她面前。
“地道炸醬面,你的加了一份醬肉和幾塊炸灌腸,還有爽口小菜,齊活了。”
高穆清拿起筷子,拌了拌面條,面條在炸醬的包裹下泛着亮光。她夾起一口送進嘴裡,醬香濃郁,鹹鮮适口,配上脆生生的黃瓜絲和豆芽,味道層次豐富,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你倒是挺會吃,之前你說高中就想出家,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從小又有慧根、塵緣又淺的人,沒想到小時候也沒少走街串巷啊。”
王也笑了笑,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打趣道:“嗨,您以為我天生就跟個老道似的?我小時候跟别的孩子一樣,天天奔胡同裡跑,掏鳥窩、翻牆頭……”
他頓了頓,想起往事,語氣裡帶着點懷舊的意味:“那時候,誰家炸醬面好吃,哪家老太太的煎餅果子最酥,咱都門兒清。但是慢慢懂了點事理之後,我就開始意識到,未來的路家裡都給我鋪好了,外面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一輩子都在追的東西,我從娘胎裡就有了。所以我就開始問自己到底要什麼,什麼都有了的人生到底意義在哪兒。”
“王道長不要虛無危機了啊……我之前高中也認識一個老錢家的小孩,生活順得不能再順了,可是沒有目标,沒有欲望,也脫離了道德和律法的枷鎖,就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世界的真相就是萬事皆空。”
“……後來呢?”
“他後來大學念了哲學,學完薩特整個人就好了。”
“薩特?”
“存在主義啊,”高穆清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就是主張人必須要在無意義的世界中自己創造意義。雖然一切看起來都是混沌虛無的,但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選擇和行動,為生活賦予意義。說白了,就是讓自己去定義生活的價值,而不是等待外界給你答案。”
“我覺得老天師當初那番話也是這個意思,所以說,有時候咱們不能把一切都看得太嚴重。人生就是一個過程,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去感受,可能就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王也的手指在筷子上微微發力,眼前的炸醬面香氣撲鼻,然而他心中的思緒卻遠離了面前的美食。
他想起之前的迷茫與探索,曾經以為,清修是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是為了超脫世俗的紛擾。然而,當他真正走入修行的道路後,他才發現他的茫然并沒有減少,最多隻是多了份清淨。
畢竟從未入世,何談出世?
這也是他當初決定從武當真正走進塵世的原因。
現在想來,高穆清成長的背景跟他如出一轍,但她總是能快他一步想得明白,活得灑脫。
王也歎了口氣,無奈笑了笑:“說來慚愧,每次都是我帶你出來散心,但最後都是你在開導我,果然還是博士懂得多見識廣啊。”
高穆清剛想吐槽他又開始耍貧嘴了,手機就收到了一聲消息提示。
她打開收件箱,臉上輕松的神色緩緩褪去。
“怎麼了?”
“……以利亞回消息了,說明天納森王對外公開演講結束後,他會安排跟我的單獨見面。”
“他答應見面了?”
“嗯……”高穆清暗了暗眼神,“當然要當面了,畢竟我的巴掌不能從電話裡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