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聖上親口賜婚,明面上兩家無論如何都必須交好了。”
岑老夫人颔首,示意昭音繼續。
孟昭音玉白指尖微微摩挲,沉吟片刻後才道:“與晉陽王府的婚約實在誘人,母親不可能拒絕。”
“除非——母親覺得,未來的晉陽王府,給不了昭窈富貴安穩的日子。”
“若猜測成真,舍了我這顆棄子便是舍了,于侯府而言無傷大雅。
“若猜測不成真……女娘高嫁,并非一定是件好事。
“侯府已保昭窈一生榮華,那在婚擇兒婿上,最要緊的,便不是家世了。”
孟昭音向岑老夫人彎了一雙笑眼,聲兒輕輕的。
“這世上果然還是要有娘親,才會活得更輕易些,對麼?”
岑老夫人微微哀歎一聲。
她未曾應答昭音,正如昨日昭音說的,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世人輕視商者,重視官道。”
“柳氏子弟如今皆行仕途,逐漸也随世濁流,忘了祖上根本。”
岑老夫人偏首,像是回憶了些過往,語氣有些怅然:“你娘是行商的好手。”
“當年她若非與遠安侯成親,如今怕也是位雄踞天下商道一方的女英豪傑了。”
孟昭音聽着這些陌生的字句,很努力地将兒時所有關乎母親的記憶與之相連。
那時太年幼,能記清的隻有懷抱她的一雙柔軟臂膀,和零碎幾聲笑語。
如今這些記憶又結交了新友。
孟昭音眨眼,眼前忽出現了一道溫柔堅韌的身影。
雖看不清面容,但隻要将回憶記牢,她今後也會過得輕易些,對麼?
岑老夫人看向孟昭音的目光放得更加輕柔,似乎透過她就能見到思念已久的人了。
“阿音啊,外祖母昨日說了,此後種種,任憑你做主。”岑老夫人的語氣忽有些蒼啞。
“你若是不想回,我便找柳雲婵親說。今後這兒,就是你的家。”
“你若是想回……京中有幾間鋪子,找金管事拿地契,我會派人随你回京。”
“都嫌銀子俗,”岑老夫人忽又笑呵道,“但在這世道,沒有銀子是萬萬行不了路的。”
“女娘本就不易,手裡握些能傍身的銀子,終歸是好的。”
……
金烏西墜,雲山遠黛。
孟昭音接過送别的折柳,輕聲道:“舅母,花朝愉樂。”
常氏一顆心是直白的:“昭音,你到了上京,可要好好的。”
她對昭音向來有些心虛。
待人回京,自此不複相見或才最是好的。
但常氏也厭别離。
“你可别什麼人的話都信,”她搜腸刮肚地想了想,又道,“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要提防些。”
孟昭音看了看常氏,笑應好。
馬兒嘶聲,車夫手執馬鞭,揚起一片埃塵。
柳太守夫婦二人站在原地,待不見車馬喧喧後,才相攜回府。
車上,月枝有些不解:“姑娘,我們為何不留在青州?青州不好嗎?”
隙風微縷,孟昭音身依煙紫攢金的軟枕,笑道:“青州好呀。”
“但母親如此念我,我怎可不回呢?”
……
車馬北行三日餘。
簾外春光新晴,月枝放下帷裳,笑看向昭音:“姑娘,今日天兒真好。”
接連颠簸數日,孟昭音已有些倦憊。
上京人聲喧沸,她半身斜倚明窗,懶聲道:“也真熱鬧。”
車夫高籲一聲,蹄聲忽止。
月枝探身道:“侯府還未到呢,怎麼停下了?”
車夫側首答:“貴人,前方行道堵着了!”
“如今一時半刻也走不了,”孟昭音聞言,對月枝道,“既已到上京,便下去看看吧。”
月枝颔首,掀簾與随侍示意。
随侍擺好車凳後,月枝先下馬車,而後伸手支扶昭音。
“為何堵着了?”孟昭音看着圍了幾圈的人,問道。
随侍幾步至前,微眯眼眸:“應是有馬受驚,脫缰奔至行道,将沿路攤販沖撞開了。”
孟昭音向前走了幾步,有些奇道:“京中竟可容人長街縱馬?”
一旁看戲的百姓好心應道:“你新來的吧?”
孟昭音偏首看向那人,微微笑道:“嬸嬸,前方到底發生了何事?”
布衣婦人對這聲溫軟的嬸嬸很是受用,連語調都刻意放柔了些。
她将自己所知全盤托出:“聽說,是陳大人家的馬先撞了鐘離大人家的馬。”
“鐘離大人家的馬又亂了蹄子将那些攤兒弄倒。”
“鐘離大人家的和陳大人家的正因這事兒在前面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