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音輕輕歎聲氣,擡眼看着遠安侯道:“父親,我沒有推陳姑娘。”
月下她披一襲梨花白衣,盞盞燭燈分明灼熱,映她容色卻生冷清辜憐。
這樣的人,天生便占七分理。
“那陳婉為何會落入湖中?”遠安侯别過眼,語氣不由軟下幾分。
“不如也問問杜姑娘。”
“都與陳姑娘站在一處,您憑何獨獨懷疑我?”
孟昭音聲音極輕:“就因我原有先例麼?”
杜疏月要提起陳年舊事的話被生生堵住,她顫聲道:“誰不知你和陳婉有過節……”
“杜姑娘既已挑明說我與她有過節,那試問你二人為何還要邀我一同賞這湖景?”
“對呀,孟姐姐最開始明明是和我與澄姐姐在一起的。”
李從玉疑說道。
“我,那是因為——”
孟昭音打斷她,而後緩聲說道:“半個時辰前說我無禮癡妄,半個時辰後便能與我交好。”
昭音看着遠安侯時眸中清淚漣漣:“若父親依舊覺得是我,那昭音也無話可說。”
“您大可把我送回青州,再修心養性五年。”
柳雲婵靜靜看着眼前微微泣聲的、單薄可憐的人兒。
好厲害的手段,她心中冷冷想道。
将原本心照不宣的事情放到明面上講,落淚也要衆人垂憐。
無論信與不信,那善妒惡名也已無法如先前那般深入人心。
甯夫人皺眉,問向杜疏月:“杜姑娘,你可不要欺瞞我們。”
“我,我自然不曾!”杜疏月心已早死,如今不過幹着嗓子壯膽。
在場有幾人癡傻,見她如此,已然知曉七八。
再鬧下去誰也不好看,遠安侯最重聲名。
杜疏月那女娘是太子妃的人,東宮的面子不能不給。
若私下無人,孟昭音罰了便罰了,之後再作補償。
如今倒是棘手,當着衆人面孟昭音頂不了罪,自然也不可無故受罰。
“等陳姑娘醒了再議吧。”遠安侯最後才說道。
“侯爺,我看不妥。”
鐘離澄上前一步,攔聲說道:“萬一陳婉一口咬定就是孟昭音,您又當如何?”
“若要公正,心便不能是偏的了。”甯夫人也慢慢說。
“杜姑娘,到底是誰呢?”
衆人看着她,杜疏月難以承受諸多雙冷疑目光,她聲如細蚊,埋首道:“我不知道……”
“可能是陳姐姐不小心跌下湖吧——”
“杜疏月!”
陳婉适才轉醒,換下幹淨衣裳後還來不及吃口熱茶,一擠進人群便聽到這句話。
“是你推我的!我讓你推我了嗎?”
她一時迷亂,口不擇言。
“你原本讓她推誰?”鐘離澄問。
“還能是——”
陳婉忽止聲不語。
今日這張嘴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她眼睛閉了閉,恨不得自扇一掌。
“好了,這事到此為止吧。”
遠安侯說完便轉身離去,毫無心思收拾亂局。
柳雲婵看了眼他離去的背影,目光又轉回。
她柔聲道:“陳婉适才落水,想來神思昏昏,一時嘴快才說了胡話。”
“陳夫人還是快些帶娘子回去吧,當心染上風寒。”
鄧媽媽扶起仍跌在地上的杜疏月。
“杜娘子也受驚了,鄧媽媽快将人請進去喝口茶吧。”
柳雲婵目光落回昭音身上,微微笑道:“昭音累了吧?”
孟昭音道:“今日陳姑娘落水一事,也怪昭音照顧不周。”
柳雲婵容色不改:“這是何話?分明是你受委屈了。”
“翠珠,姑娘受累,快送她回院歇息吧。”
孟昭音垂首告退。
這事便算了結,衆人也就散了。
甯夫人看幾眼孟昭音,同身旁的甯念說道:“孟昭音也是可憐。”
“這偌大的侯府,她一人孤苦伶仃。”
……
“翠珠,鄧媽媽好像讓你去凝玉軒找她。”
下了湖邊亭閣,孟昭音似想起什麼,對翠珠說道。
“鄧媽媽找我?”翠珠雙眼睜大,神色訝然。
“我對姑娘忠心耿耿。”她慌忙表态。
孟昭音說:“我知道呀。”
“不過是鄧媽媽找你,你怎麼突然說這些話?”
翠珠抿唇不語,随即行禮退下了。
此處背離漓湖,不聞人聲。
梨花白的明月高懸于空,孟昭音慢慢走在路上。
春夜涼風輕輕吹起她額梢碎發,露出一雙清明的眼。
她忽停下步子,擡首看向半空亭閣。
有人憑欄,觀景,賞昭音。
那人與她相視,指尖輕輕勾繞酒盞。
燈火映他眼中笑意灼灼,那是一副攝人心魄的好皮相。
“小尼姑。”
孟昭音聽他這樣叫自己。
“凡塵好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