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方才說送人,你要送的是誰?”
孟昭音聽到簾外的謝明灼這樣問,她眉眼不擡,一動不動。
“我方才說送人?我方才說送人啊……”照夜呵呵重複了兩聲,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些莫名的緊張。
“姑娘,”月枝壓低嗓兒湊到昭音耳側用氣聲道,“我先下去吧?”
孟昭音将頭抵在窗邊,聞言輕輕搖頭。
她讓月枝将簾掀開。
照夜被身後的動靜一驚,謝明灼也被這聲忽然的窸窣引得目視。
月枝踩着轎凳,下了馬車。
簾後還有一人,那人誰也沒看,隻将手輕輕放在月枝臂上。
“路上偶遇,多謝大人送我一程。”
垂首敬謝後,孟昭音将目光移向謝明灼。
“謝公子。”她對他笑。
像是被燙了一下,謝明灼霎時紅了臉,他慌忙低頭想借此遮掩。
“孟姑娘,這是花宴的帖子。”
孟昭音雙手接過兩張朱紅底的帖子:“多謝——”
謝明灼不松手,孟昭音微微傾身上前,歪頭看着他,疑問:“小謝公子?”
她嗓音輕輕,像天邊柔軟的白雲。
謝明灼耳邊微許酥癢,他覺得那片白雲正好蹭過耳畔。
“孟姑娘,不是隻有花宴那天花才開得好的。”
謝明灼用他那雙清亮的小犬眼眸小心翼翼地看向孟昭音:“我是說,春天的花,一整個春天都會開得很好。”
他含着期許地開口:“孟姑娘今日,想看花嗎?”
對着這句近乎是虔誠的祈求,孟昭音很難說不。
她眨了一下眼,應許說好。
月枝先攜那兩張公主印朱紅底的請帖回了侯府。
孟昭音站在原地,側首時忽與照夜相視。
她試探地揮揮手,照夜便駕着馬車走了。
回到大理寺,投身卷宗裡。
照夜握着筆,想想小公子那般主動的樣子,又覺得和玉腰奴的賭要敗了。
暮色四合時,照夜照往常地跟在謝殊身後出了大理寺。
還未走出幾重院,鄭寺丞和劉寺正便迎了上來。
“世子!”
謝殊微垂眼,看向幾步外正走來的一根長竿和一隻圓桶。
長竿姓鄭,位列寺丞。
圓桶姓劉,位列寺正。
鄭長竿寺丞谄媚地笑:“有好幾日未曾見到世子了!”
劉圓桶寺正谄媚地笑:“世子還是這麼風姿綽綽啊!”
暮色時的幾許清風吹揚起下擺,勾勒出绯紅官袍下的勁瘦腰身,謝殊打了個無聊的哈欠,懶懶散散。
“鄭大人、劉大人這個時辰不急着回府歇息?”
兩位大人異口同聲地擺手道:“不急不急!”
“我急啊。”謝殊道。
鄭寺丞與身旁的劉寺正對視一眼。
他轉了轉眼珠,竊聲詢問:“世子,前幾日撞死在書院的那個浮夢樓戲子,如今可是有什麼說頭了?”
劉寺正也如做賊般心虛地開口:“我聽手下的仵作說,那戲子不是被撞死的?”
謝殊笑了一聲:“劉大人手下的仵作還聽到什麼了?”
劉寺正在開口前,還不受控地打出一個飽嗝。
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收肚腹:“抱歉啊抱歉。”
“我還聽說那人死得很慘,面目猙獰,比撞死的還死不瞑目?”
謝殊自然聽出了這句話中藏着的試探意味,他目光掃過劉寺正身上,劉寺正立時避開視線。
“劉大人手下的仵作耳力這般好,平日還真是屈才當一個啞巴仵作。”
劉寺正一動不動地冒冷汗,他擡起袖子胡亂擦着:“呵呵、呵呵……”
“不過一戲子,死了便死了,哪能麻煩世子您呢?”鄭寺丞擋在擦冷汗擦個不停的劉寺正身前,“要不然把人移到小的那?”
劉寺正聞言,連忙也說道:“是啊,有我們在,世子何須受累。”
照夜趕着去吃豆花,如今被這二人攔住,他說話不免直接了些:“鄭寺丞大人、劉寺正大人,平日你們也不是多麼勤快的人啊,今日怎麼轉性了?”
鄭寺丞道:“你怎可仗着世子的面狐假虎威!”
謝殊道:“鄭寺丞着急什麼?”
“照夜也不準這樣說話,兩位大人不過今日心善,想幫我而已。”
鄭寺丞和劉寺正兩人賠笑,又覺得這話聽起來好生奇怪。
“既如此,那我明日便叫人把屍首送過去。”
謝殊又打了個哈欠,他當真是累:“劉寺正手下的仵作有一點說錯了,那人不是撞死的,死的也不隻她一人。”
鄭寺丞和劉寺正兩人聞言,或胖或瘦的面容皆然一僵。
“所以,回去問問紀二公子——”
金烏西墜,灑了謝殊滿身淡淡金光。
“看他還敢不敢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