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的夏來的遲,已入五月,夜裡起風時仍有些冷。
察覺到他的目光如有實質一般落在頭頂,聞昭落下眼簾,有些緊張的攥緊了帕子,看着桌上跳躍的燭火。
她鼓起勇氣開口:“你我都清楚,我祖父曾對你祖父有恩,而今我家中今年出了事,我無處可去,所以才……”
裴清川卻莫名的松了口氣,他已知道這些,如今聽她願意告訴自己實情,心裡多少是有些欣慰的。
自己身為她的未婚夫婿,這種情況,自然該是他成為她的依靠。
他坐在她身旁的凳子上,輕聲說:“我能明白。”
聞昭咬咬唇,繼續說:“但是,在我來京城之前,你我兩家已有多年不曾聯系過,近年,連我母親偶爾提及,也隻說既然沒了聯系,就意味着這婚事不做數了。”
屋外花香随風而入,桌上鎏金香爐裡的煙卻似停滞一般。
裴清川眉間擰起,牽起她的手,反駁道:“婚書尤在,怎麼能不算數?”
他沉默片刻,又說:“至于你說沒有聯系,一則祖父逝世時,我不在京城,沒能在他身前盡孝,也沒能從他口中得知你在何處;
二來,你應當也看出來了,你來京城多日,并未見過我爹娘。”
他聲音有些落寞。
聽得聞昭心尖微顫,擡眸看着他。
裴清川自嘲般地道:“爹娘不喜我,所以我很少同他們待在一起,也許祖父是同他們說過,也許沒說,這都說不準。總之,落在我身上的什麼事,他們都不會關心的。”
他又擡起另一隻手,兩手輕捉着她的一隻手,看着她,認真地說:“但這些都無所謂,不影響什麼。祖父定下的事,誰也不能反駁。”
他越說的雲淡風輕,聞昭聽的愈加的不是滋味。
怎麼會有父母不愛子,他這樣的人,為什麼爹娘會不喜他。
她眼裡流露出的憐惜真真切切,裴清川擡手覆住她的雙眼。
“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他蓦地笑了一下,手滑下來,摸了摸她的臉,“而今,就是沒有婚書,我也想娶你。”
聞昭驚吓地瞪圓眼睛。
多日來的糾結就這般輕易地化解了,她又驚又感動。
裴清川沒怎麼用力氣地捏了下她的臉蛋:“我會對你好的。”
聞昭耳朵燙燙的,手忙腳亂的拂開他。
他失笑,若有所思的說:“趕明日,我修書一封給我爹娘,讓他們回京,準備我們的婚事如何?”
“什麼。”聞昭甚至來不及平複自己的心情,又聽他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此等大事,她詫異的問,“怎麼突然就?”
裴清川回答的一本正經:“既早有婚書,我又心悅你,自然是早早的成親的好,你不願意嗎?”
“不是。”聞昭極快的回答,又覺得不合适,又搖搖頭,“但是……”
裴清川堵住她要繼續說的話,直截了當的說:“你願意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不必提旁的事,我隻要你的心意。”
話已至此,聞昭是無論如何也講不出拒絕之言了。
裴清川似愛不釋手的又抓過她的手,輕輕把玩着,不肯松開。
片刻,他問:“你說你家中出了事,如今,可願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那些事已經過去好久,聞昭每每憶起,仍舊會害怕。
她沉默着。
裴清川注視了她一會兒,有些不忍心,道:“算了。”
自己分明清楚發生了什麼,又何必一再追問,讓她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聞昭看他忽然起身,又扯住他的衣袖,怕他真的走了:“等等。”
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說到底不過是些爛人爛事罷了。
裴清川隻是轉身取了擱在一旁的毯子過來,披在她身上,坐回她身側,認真傾聽。
她說的更詳細,事情已經過去很久,聞昭情緒波動也沒之前那麼大,但提及許慈時,還有些氣憤。
“我小時候挺開心自己有個兄長的,屬實沒想到他卻會那般對我。有時候,我挺後悔自己年幼時,還時常巴巴跟在他身後,甚至他被祖父罰跪時,我還會哭着給他求情,給他塞吃的。”
魏钰隻說她險些被謀害失了清白,他隻以為是那黑心肝地夫婦是想讓她早早嫁了,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樣。
裴清川看着她慢慢變紅的眼眶,起身将她攬進懷裡,握着她的肩頭,沉默許久,沉聲說:“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聞昭吸了吸鼻子,沒有說話。
……
夜已深,粽子早就涼了,裴清川吩咐女使去熱一下,又讓廚房煮晚面給她吃。
但早過了晚膳的時間,聞昭也沒吃幾口,裴清川不悅地看着她擱下箸,屈指輕敲了兩下桌子:“再吃些。”
長大後就鮮少有人管她吃什麼了,他這般嚴肅的講話,恍惚間讓聞昭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不愛吃飯,被娘親滿院子追着喂飯吃的情形。
聞昭鬧了個臉紅,又拗不過他,隻好再夾了幾口。
小娘子雪腮微鼓着,唇瓣亮亮的,勉強夾了幾筷子,實在是吃不下了,拿眼觑他一眼,可憐巴巴的望了過來。
裴清川不動聲色的将視線從她的唇上離開,妥協了:“若實在吃不了,便算了,免得鬧得夜裡睡不好。”
聞言,聞昭立馬擱下箸,擦唇,像是生怕他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