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随被他一雙眼看得莫名不自在,回頭偷偷用手冰了冰臉,暗自想道這應天府的春日就是與别處不同,才三月就讓人心慌臉熱起來。
若要等到六月七月盛夏酷暑三伏天氣,豈不得把人給架在火上烤?
莊随收拾了心底的紛雜情緒,朝着孟安揚起笑臉:“等久了罷,可惦記你莊二哥哥?”
“我惦記着搶你的鷹還差不多。”孟安翻了個白眼,讓小僮捧出個匣子來,“贖刑的錢我都拿來了,我們這便把邱姑娘她們接出來?”
他壓低了聲音:“你可有找好她們的落腳點?”
“自然,”莊随神秘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是怎麼找着這個地兒的?”
孟安被他吊起胃口:“怎麼找着的?”
莊随不肯說,徑直朝刑部監大門走去:“走了,呆瓜。”
“莊二!誰許你這般叫我,不成,你今日不給我賠禮道歉我定不會……”
眼見着莊随和孟安打鬧着向刑部監走去,這邊的趙珩和莊青水氣氛登時冷了下來。
“侯爺和阿随交情也這般好嗎?”莊青水噙着笑看着兩人背影,意有所指。
“是啊,”趙珩像是半點言外之意聽不出來,還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情誼也如水細流,我與他相識近十載,不知不覺便已深厚至此。”
莊青水在心底暗罵了一句不要臉,這武定侯分明跟世子爺一個年紀,跟她家小随扯什麼少年交情。這朝堂之上的人處處是心眼,皇位上的那位更是不必說,偏偏眼前這個跟皇帝那是天下皆知的一條心,若是聯手做局把缺心眼的莊随轉手賣了又如何是好?
不如何是好。
趙侯爺既然知道莊随不是去做逼國子監監元寫字之類的壞事,也不是去玉髓樓之類的壞地方,自然是放了一百個心。至于珉王府的世子和郡主都防狼似的防他,趙珩也就一笑置之。
“還請侯爺回禀陛下,阿随頑劣,當不得重任。”莊青水斂下眉目,“我父親與兄長為朝廷隳肝瀝膽,便是三年前天子登基時不在京中,也不過奉太/祖的令出京。莊氏世代以天子為尊,珉王和世子不能說的話,我身為女子卻沒什麼要緊的,總不能因我胡言亂語治王府的罪吧。”
趙珩在心底歎了口氣:“郡主一片愛護之心令人感懷,隻是稚行雖然貪玩了一點,說一句穎悟絕倫卻半點不為過,焉知無報效之志?”
廢話,她的弟弟聰明她能不知道?就那麼一點小聰明,虧得皇帝和武定侯這麼惦記。
莊青水看向莊随早就不見的身影:“他幼時體弱,成長不易,我母親更是傷了身,拿阿随當眼珠子看護,王府亦然。建功立業實在艱難,我們隻盼他平安。”
“陛下欲重整幼官舍人營。”趙珩隻說了一句,便是滿臉的無奈之色,“還請郡主在旨意未下之前勿要聲張。”
幼官舍人營,原來是幼官舍人營。
莊青水頓時明悟。五軍營中專管操練幼官與應襲舍人的下轄營,裡面多是世襲武官,年紀不大,身份卻不得輕慢,天子若要加強對兵權的控制,确實要把這一處牢牢抓在手裡,難怪需要一個信得過又身世貴重的人前去壓陣。
無論是從性情還是身份上看,真是沒有比莊随更合适的了。
莊青水原以為皇帝這一番安排會将莊随放進錦衣衛那等名聲不好又苦又累還更疊格外頻繁的天子親衛裡去,如今聽到是這個去處簡直是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
“多謝侯爺相告,”莊青水笑意燦然,“此次算王府欠你一個人情,日後若有事找我便可。”
趙珩點點頭,順勢向莊青水作别:“郡主與二公子出行在外當多加小心,有事盡可去北校場尋我。”
他背過身,臉上那點無可奈何便盡數消散。
這個消息總算是順理成章透給莊家人了,趙珩驅馬前行,眉目舒展,顯出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這樣等莊随得知他的新職務後便怪不到他身上了,當真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莊青水正為了剛得到的消息思索考量,那邊莊随和孟安卻從刑部監領了八個女子出來。
“怎麼,”莊青水往後瞅了一眼,“你們兩個終于膽大包天到敢從刑部劫人了?”
孟安眼睛一亮,手肘捅了捅莊随:“這位瑰姿豔逸、花容月貌的姑娘是誰?”
“你看不出她同我一脈相承的氣質出塵嗎?自然是我阿姊,”莊随跟孟安說完,對他的嫡親阿姊露出個讨好的笑,“阿姊,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你放心,我自此以後再不打你那塊綠織金妝花孔雀女衣羅的主意。”
所謂女子的事,自然是要女子才更加懂得,他把人領出來是想暫時安置在姜簡賭輸給他的院子裡。隻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隻有落腳地,沒有操持的營生也不是長久之計。
剛好莊青水一起跟着出來了,她名下有幾個鋪子、繡莊,正好讓這些女子也有個活計做。
正所謂物盡其用,該吃家裡的就要吃家裡的,哥哥姐姐的拳拳關懷還是要落到實處才讓人熨帖。莊随自得地點了一點頭,放眼應天,像他這麼心善又能幹的郎君也不多了。
莊青水:“……”
她恨恨咬牙,她收回原來在心裡誇莊随聰明的話,這小兔崽子實在是讨人嫌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