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偏差導緻人的記憶也有所不同,在楊靖安根深蒂固的印象裡,鐵打心腸的人從未為他彌留過一刻,哪怕他們曾經如此親密無間。
結束大三上學期的交換留學回國,時間已至來年春節,寒風凜冽的荷花池涼亭裡,楊靖安與前來拜年的孟以栖迎面相撞,彼時兩人已經闊别十月之久。
因着廳堂裡還有楊家本家親戚,徐芬亞時不時地言語挑釁孟以栖,後者幹脆溜到涼亭裡來清閑,可冷得不由自主打擺子的時候,楊靖安忽從宅門外踏上了石橋,等看到的人再想躲避為時已晚。
顯然,她落跑的動作一覽無遺在楊靖安眼底,連同她瞳孔裡一閃而過的訝異,似乎從未設想過他會出現在這個宅子裡頭。
像是刻意懲罰有人的差别對待,雲大吵過一架後,楊靖安一聲不吭申請了秋季交換,企圖用離開的方式來稀釋過濃的感情。
無聲的對視裡,楊靖安始終希望她能先開口,哪怕是一句“好久不見”的台階,他不介意裝作失憶來與她冰釋前嫌,可有人的嘴巴封了水泥似的堅實,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這陣徹骨的寒風裡,他想起未曾聯系的十個月裡,有人絲毫不受他的離開影響,按部就班地生活、社交,甚至比他在的日子裡過得還要開心。
因着與梁澤帆到底是同學關系,社交圈裡難免有重合的人在,孟以栖的身影時有出現的時候,最難忘的還是有人一年一度的生日裡,她無有意外地陪在身側為她的學長慶生。
有一度裡,連楊靖安自己都快深信無疑,其實孟以栖喜歡的人從頭至尾隻是她的學長,而對自己的特殊對待在梁澤帆的襯托之下也顯得極為普通。
他直到此刻裡也想不通自己為何三番兩次地為她失去原則,難道隻是因為摔碎了她特意送給自己的馬克杯?還是因為那副自己無論如何都舍不得丢掉的競速泳鏡?可有人分明也曉得他的學長喜好什麼,陪他打羽毛球,為他做生日蛋糕,哪一項都壓過自己一頭。
終究,楊靖安收回了那該死的和好念頭,沉默地轉過身揚長而去。
他想着,有人既然要做一輩子的陌生人那就做好了,他一個擅長冷血的人總不至于輸給一個天生博愛的人。
家宴的時候分了兩張桌子,小輩除了楊靖安都坐在一桌用餐,喝得也都是無酒精飲料。
孟以栖默默坐在位子上吃菜,很少參與徐芬亞牽頭的各類話題,耳朵分家似的聽着隔壁長輩桌上的談話,年滿二十的人待人接物開始有了質的飛躍,幾句話便叫鄰桌偷聽的孟以栖感受到了改變。
她想着,難道十個月的時光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浮躁的個性?可為什麼比起沉穩到有些陌生的楊靖安,她還是懷念從前那個動不動就倒反天罡的人?
“我在和你說話沒聽見嗎?”
走神裡,徐芬亞拔高聲來質問不予理睬的孟以栖,等後者反應過來表示了歉意後,問話的人卻得理不饒人,“孟以栖,我發現你真的很沒有家教。”
“那要看跟誰比了。”意識到有人刻意找茬,孟以栖失去了好臉色,“跟你比的确不需要什麼良好的家教。”
徐芬亞鎖着眉頭來誣陷她,“你什麼意思?瞧不起我?”
“我什麼時候講過這種話?”孟以栖面不改色地警告她,“你不要亂給我扣帽子。”
“我知道你從小就看不起我,所以總一副不與為伍的驕傲嘴臉,事事都要欺我一頭才高興,不就是因為我是個外姓人,我身上沒有流楊家的血嗎!”越說越激動的人忽然哭了起來,動靜引來隔壁桌子上的楊友謙夫婦。
“芬亞,怎麼回事?”徐母見女兒隐忍委屈的模樣不太對勁,自然也對一旁冷眼旁觀的孟家女兒沒有好臉色。
“媽,我邀請栖栖妹妹下午出去逛街,她不理我就算了,還諷刺我……”
“諷刺你什麼?”
“諷刺我又不是真的楊家人,沒資格和她交朋友。”
孟家夫婦一聽臉色霎時變了,當即便要反駁的何清被孟遠方一手拽住,後者挺身走上前來先質問在冷笑的孟以栖,“你有沒有講過這種話?”
孟以栖毫無愧疚地起身來回爸爸的話,“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