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門聲重重一響,吓得坐在裡頭下棋解悶的楊守誠破口大罵他,“你腦子又抽什麼羊癫風?”
“這句話該我問你們才對!”怒火中燒的人躁得脫了西服扔到一邊,坐去圍棋對面的茶椅裡質問老爺子,“她孟以楠憑什麼資格到你面前做主我的婚姻大事?”
老爺子手裡捏着顆白子半晌才落到棋格上,勸他熄火的平和語氣,“跟你說了多少次,凡事要沉得住氣。以楠那孩子不過就是跟我提了一嘴要給你介紹人家的事,你何至于剛曉得了就鬧得雞飛狗跳的架勢?”
“她若真有那麼好心何至于等到今天才給我介紹女人?”楊靖安往後靠去茶椅背裡,笑話他越老越糊塗。
“那還不是因為你闖的禍一直在她身邊轉悠。”
有人發出譏諷十足的冷笑,“她一個開店做生意的人連個麻煩都解決不了,倒是有頭腦借題發揮。”
“你說的這話什麼意思?”楊守誠這才聽出兩人可能存在矛盾的前因,可有人徹底封住了心思,卻将底線劃得清清楚楚。
“什麼意思你不懂嗎?”落拓的人從茶椅裡起身,硬聲硬氣道:“這輩子得不到我願掏心掏肺愛的女人,哪怕打光棍到死都不稀得她孟以楠自以為是地過來做好人,她到底算個什麼東西來插足我的事情?所以先跟她的好公公打好預防針,再多管閑事一次,别怪我對她翻臉不認人!”
“他是宛平的妻子,是你妹妹的親生母親,你對她就算再有意見也不能擺在外人眼裡!”老爺子血壓都升高了,吼着警告他。
“說到底,不就是個跟我毫無關系的人!”楊靖安撿起地上的西裝拍了拍搭去手腕,也乖張地告知坐在輪椅上氣得不輕的老爺子,“她不仁在先,無需對她義。”
風風火火的人拉開茶室門就撞見臉色堪憂的陳媽,後者怪他不孝,語氣焦急,“怎麼一回來就沖他發脾氣啊?你爺爺最近血壓才平穩一點,你真是的呀!”陳媽不好再講他不對了,因為有人的臉色黑的發烏,即刻拔腿走了。
等陳媽安頓好老爺子服下餐前吃的藥片,她借要到廚房看火的由頭趕去了東院,先前氣勢洶洶的人果然在洋樓的客廳沙發裡坐着,手裡一瓶酒窖那取來的高度紅酒,平時最講究口感的人直接仰頭灌了幾口,有意要克制心裡抒發不了的懊糟煩悶。
“到底怎麼回事?”陳媽收拾着他扔在地闆上的西裝整理熨帖。
此刻裡終于平下心火的人轉頭來問她,“他沒事吧?”
“剛吃了藥,面上瞧着沒事人一樣,心裡頭肯定為你吼他不高興呢。”陳媽實話實講,人老了就是這樣矛盾,子女的好可以挂在嘴上反複,言不由衷卻都放在心裡消化。
“我哪裡是吼他?”楊靖安如同喝水似的灌了口葡萄酒,“借他嘴要某個愛替人做主的老實罷了。”
陳媽待在楊家三十多年了,再沒眼力見也曉得靖安嘴裡的人指的是書妍媽媽,自從楊太太生了孩子後,靖安也似乎成熟了不少,近年來對妹妹疼愛有加,與孟以楠也未有過不可調和的争執,今天的沖突算是頭一次,身為家裡資格最老的員工,楊守誠對她是知無不言,陳媽隐約參悟了其中原由。
“書妍她媽媽可能就是好心,不忍你為了工作荒廢了個人的事。”
“陳媽!”楊靖安聽夠了這種自以為是為人着想的假話,揮手轟她出去,“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馬上就要吃飯了。”
“不吃了,我上樓補個覺。”氣到飽的人擡手拒了陳媽,也起身往樓梯方向走,目光不經意落到闌幹旁一間緊閉的屋子,逆反心理的人随即走去推門。
“那是栖栖的屋子,你要睡覺到自己卧室去啊。”
“我愛在哪睡在哪睡!”我行我素的人仗着剛上頭的醉意發着少爺脾氣,砰的一聲帶上了房門。
陳媽怕他酒多傷身,去藥房裡取了解酒藥和茶過來,敲門進屋時,楊靖安正垂首坐在床邊,手裡掐着隻胖乎乎的熊貓玩偶,睹物思人般的沉浸于其中。
“靖安,你少喝點酒,藥和茶我給你放在床頭啊,難受了吃一顆,”陳媽不怕唠叨,“你先睡吧,睡醒了喊我,我給你把吃的做好備着。”
“陳媽,這屋子你打掃了嗎?”回過神來的人扔了玩偶,視察工作似的盯着一臉不快活的陳媽。
“自從你跟我提過,這個月,屋子上上下下已經打掃過兩遍了,你那兩張寶貝地毯也找人清洗幹淨了,連栖栖都說你刁鑽愛折騰人,誰敢不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啊?”
察覺到弦外之音的人目光一斂,“她什麼時候來過這裡?”
“就你送老爺子回家緊接去出差的那天,栖栖不是跟着她姐姐一道來看老爺子的嘛?下午的時候,你爺爺犯困進屋休息,她自己跑到東院來了。我過來送東西正好撞見這屋子門敞着,走近來一看,栖栖就站在那裡發呆,不曉得想到什麼心思,突然慌裡慌張地跑了出來,看到我在門外吓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有人順着她随手指去的方向扭頭看去,眼簾裡不偏不倚正撞入一張彩色地毯,幾乎頃刻之間,身體裡的血液開始倒流彙往過去,楊靖安連忙打斷喋喋不休的陳媽,起身命令她趕緊出去。
窗外開始下雨了,屋裡的門卻緊緊關着,悶熱的氣息籠絡而來,滿頭汗水的人半跪在地毯尋索當年的痕迹,隻有一塊拳頭大小的光秃令他至今心生疑惑。
然而,等他無意間翻到地毯背部定睛一看,标有清晰數字的序号竟叫他開始心跳奔騰。
這兩張手工地毯是高中暑期時,楊靖安遊曆歐洲淘來的絕版好貨,因着油彩獨一無二,他将兩張都買了回來,一張鋪在自己起居的卧室,一張鋪在放映室裡直到有人住進客房才挪下樓,而自始至終他手裡這張編号的地毯都應鋪在他的卧室才對。
愈發笃定某種想法的人起身去了樓上,推門進到曾經起居的卧室驗證心中所想,直到清楚看見原本屬于孟以栖房裡的地毯出現在自己卧室時,他懊悔得恨不得時光能立刻倒流回那個心灰意冷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