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約而至,淅淅瀝瀝灑落人間。
今日衆人将馬車停于離小鎮幾裡地遠的大路上,方便更多過路人品上一份美食,而不耽誤太多時間。
忙于支起小攤時,秋禾舉竹傘遮好盤盤美食,護着它們不受風吹雨打,卻因傘面不大,反讓自己半個肩頭被雨水淋濕。
落雨滴答,不知怎麼,身後好像被一人掩去半道光,雨聲也消逝一半。
秋禾轉頭,發現是承望為她撐傘避雨。
而他另一隻手上還拄着季桐前兩日特意為他定制的拐棍。
秋禾微微笑道:“多謝承望公子,不過我淋上一點兒雨不礙事。我這來回走動的,你跟着也不方便,很快雨停啦,你慢點兒回馬車那兒歇着就好……”
謝彌音餘雨此刻還在馬車廂内尋着竹傘,遲遲未下來,誰料轉頭一看——
便是遠處身處彌漫水霧中共執一傘的二人……
“啧啧啧……”謝彌音學着餘雨最愛擺的模樣,撇嘴道。
“謝小子,别老學我。……哎,我很想為掌櫃幹活,可我此刻不忍心打擾他們。”餘雨捂着臉說道,視線倒是十分實誠地不願挪開分毫……
将瓦罐重新擺放,難免生得一片瓷器相碰的清脆聲響,與小雨滴答很是相襯。
傘下,承望秋禾再無交談,他靜靜為掌櫃遮雨,而她言謝後,躬身忙活。
潤澤歇去,過路人放緩趕路的腳步,到小鋪前來品上一盅湯。
待餘雨謝彌音上前時,承望收好傘讓開位置,一瘸一拐回到馬車處,就這麼安靜看着他們三人售賣美食。
走這道的行人不少,還有些熟悉的面孔,他們日日往返于群山中,為生計奔波,如今就已成了“秋禾鋪子”的常客、老客。
誰知沒多久,這山腳下還算寬闊的土路間,又傳來轱辘轱辘之聲。
不見其人,但先聞其聲。
——“精品炖湯!一盅七文!精品炖湯!一盅七文!”
喊話的是二伯母的大兒子,秋略。
他一人在前領路,後頭三人氣喘籲籲推車。
跟着他的三人,在秋禾看來,也算得上村中“惡霸”。
他們雖隻是小推車,遠不及馬車氣派,卻有整整三輛。
不少客人聽聞秋略那邊價錢更低,紛紛跑上前将他攔下。
當然,秋禾這兒依舊有客人留步。
那秋略讓三個“手下”停好滿是泥濘的小車,一邊招呼新客,一邊朝秋禾揮手道:“小丫頭,哥哥我跟你是同行啦!”
“哦哦!你們倆認識啊!那就是一家店是不是?味道肯定也一樣了!”不知哪個客人說出這段話,還叫周圍不少人應聲附和。
“是啊,小娘子!”秋略繞開圍住他小推車的客人,朝秋禾的鋪子走近,滿臉猥瑣樣道,“實在抱歉啊。那日是我娘冒失,妹妹你也知,我可沒去惹你傷心。哥哥讀過書,知道所謂生财才和氣,有錢一起掙,更是一家人!而且,哥哥心裡有你,我會說服我娘,娶你回家……”
“咳咳。”秋禾并非嗓子不舒服,她别開腦袋,朝承望那兒看去。
“?”秋略像是感知到什麼,脖頸僵滞緩緩轉頭,順着秋禾的視線而去,見那跛子不知從何時又擦拭起長弓……
承望擡眸那一刻,便鎖定秋略,他手邊箭囊忽而少了一箭,是已上弦。
“……我開玩笑的。”秋略汗顔道,忙退回自己小車。
“各位客官!小女與夥伴的小鋪僅有一家!請認準‘秋禾鋪子’!”秋禾舉起手來拍了幾下,讓那些一時弄不清狀況的客人轉頭看過來,她順勢一揚自己那飄逸的招牌旗幟,“小女重申一遍!‘秋禾鋪子’,僅此一家!”
于是,喜歡秋禾他們鋪子的客人留下,而想圖個便宜的去了秋略那兒。
隻要秋略不是個傻子,他出攤第一日定會做得面面俱到。
但誰知他與他親娘那如出一轍的計較勁兒,又能保他不缺斤少兩多久?
秋禾自然無所謂,這當地美食本就不隻屬于她一人,她當初也是嘗過這番鮮香,之後學着大師的手藝,做出同樣獨特而又正宗的美食。
如今,同一條路上有了對家,她依舊能樣樣賣完,不過時候較往常稍長些,卻能見到更多忙于過路的生面孔。
請他們停步片刻,品品山中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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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歸來,已是将近入夜。
天黑後山中漆黑,将漫漫長路與險峻山崖一并隐去,還不時有大蟲出沒。
追着最後一縷暮色,承望快馬加鞭駕馬車趕回。
與往日一般,夥伴三人一齊洗淨瓦罐,早早告别,各自回家去。
奇怪的是,今夜秋禾沒有直接回自己屋裡去,而是懷抱着一疊嶄新衣裳踱步于承望暫居的卧房外。
想着,她還是一鼓作氣,敲了敲承望的房門。
屋裡頭的承望聽見敲門聲,很快道:“您直接進來就行。”
秋禾一愣,伸手推門進去。
承望坐于牆邊小木椅,還以為來尋他的是二位長輩,沒想到是秋禾。
承望愕然,這還是第一次見她主動有事來尋:“秋禾姑娘……何事?是需要我去喂馬麼?我這便去……”他說着,自一旁取來拐棍,慢慢起身。
“不是!”秋禾将那疊衣物放下,忙上前扶住他,叫他不必起身,繼續坐着便好。
承望這才坐下:“姑娘有事不妨直說。”
秋禾指了指她方才帶來的衣物,輕聲道:“不止我,我爹娘這些日子都掙了不少錢,買了些好布帛做衣服,我娘也做了你的……應當合身,她年輕時就靠看人身闆制衣,是鄉裡出了名的裁縫……”
承望含笑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