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帝才擡頭瞪着劉歸,察覺到皇家威嚴的目光,劉歸頓時低下頭來,甩袖坐回席鋪上。
“劉仲民,此時身處皇宮,不是你的府邸,切勿亂言。”皇帝臉色一沉,又道:“屆時回府,抄三則反思書交給朕。”
再怎麼說,劉歸也是皇帝的人。劉歸下不來台,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劉歸雖有不滿,悻悻地回道“……臣,遵旨。”
“柒王,朕聽聞你已派人去金州調查,可有消息?”皇帝面上放過劉歸,随即又将目光移向北夜墨問道。
“是。有人在金州發現蘭護的蹤迹,我便派了夏海去金州一探虛實。不過還未有消息傳回京城。”
北夜墨心裡無語至極,皇帝都在暗中監視他,進宮還要客氣地問一遍,這皇叔可能真裝。
皇帝讓幾人進宮,不是給他們在大殿争吵,也不是叙舊閑聊,而是讨論政事。幾個月前,南诏國新任高成王上位之後,多次侵擾西南邊境地區,與摩诘族何其相似。
不過西南邊境的大将甚是有為,在短短兩個月時間便擊退南诏軍隊。可前線報,南诏表面有求和之心,可暗地卻聯合其他小國攻打大周丹城。
是繼續出兵亦是緩兵休養?
禍患一日不除,便不可安心。北夜墨自然建議西南大将乘勝追擊,一舉抓獲南诏大将左伢,平定此亂。
北尚何也是第一個認同。
而劉歸身為大都護,其職責是撫慰諸藩,輯甯外寇。既然南诏有意求和,更多是想與其結盟。
李責和佟高身為文官,更加贊同劉歸的建議,能少些打打殺殺,于朝堂穩政于百姓安業皆有利。
因此,各持一方,辯駁許久。
皇帝對于愈演愈烈的狀況,不可武斷選擇其一,畢竟南诏國所處立場不明。
正思慮擇中法子時,便聽到北尚何道:“父皇,他們各講有理,先保留作戰軍隊,在南诏使臣入朝境内多設兵力提防,若有叛亂之嫌,當即扣押。”
“兒臣有聞,高成王的胞妹萊公主也在使臣之列,這高成王對其胞妹可是疼愛有加,既有出疆和親之意。那我們更不能出兵,而應當先禮。”
衆人聞言,皆贊同地點頭。
“微臣贊同二皇子。”劉歸起身行禮,更認其法十分合适。
其話剛落,北夜墨接着說道:“臣不認同。”
語畢,衆人皆面面相觑,殿内靜如晚夜,隻聽得殿外傳來的雨落之聲。
“南诏先皇有兩子五女,新晉高成王與萊公主才是一母同胞,還餘四位公主,難保他不會偷梁換柱或命刺客僞裝。”
“再者,新任高成王才上位半年,便已吞并周圍小國,其人心思深沉,又對我朝南疆一地有着恻隐之心,若說想把公主嫁進大周,也并非是要求和。”
“如此,臣認為應繼續出兵。”
殿外大雨傾盆,淅淅瀝瀝地下着,似乎一幅沒有盡頭的畫卷。烏雲密布,不知何時轉晴,着實壓抑。
勤政殿内,幾人皆聞其言,目瞪口呆地盯着北夜墨,倒沒想柒王這般固執己見,堅持出兵。
“柒王,若南诏一方真心求和,朝中執意出兵,豈不是傷了兩方和氣?”
一身圓領紫袍,胡須漸白的李責,面色憂慮,他又道:“柒王也是帶兵打戰之人,你也知戰後民生如何。事事不可這般果斷。”
其者語氣,自是勸退北夜墨的想法。
聞言,北夜墨默不作聲。他們與摩诘族一戰後,關中一帶死傷者高達上萬人,屍橫遍野。百姓苦缺糧食,毀家纾難,着實凄慘。
即是如今國力強盛,可談起民生,自有幾分思慮。尤是西南邊境偏遠,頻發戰禍,西南百姓更甚載聲厭道。
“李侍郎所言極是,既如此,便不能繼續出兵。那就依二皇子的建議來辦。”
皇帝颔首,望了北夜墨一眼,太過固執,這一點倒跟懷德如出一轍。
“在丹城及周邊各縣多設兵力,嚴查外境來者。沿京官道的各轄驿館加設防備。李侍郎,你攜朕草寫文書,并送去吏部和戶部。劉都護,朕命你不日領兵前往丹城,及糧草馬匹援濟唐将軍。”
“若那南诏公主願意和親,朕将為其賜婚。若有反意,當即扣押。而西南一帶,朕将命唐将軍即刻圍攻南诏。”皇帝當機立斷,便直下兩個決定。
那照皇帝所說,南诏尋求和親一法和繼續攻打南诏國似乎并不矛盾。
“陛下,那您的意思是既接受和親,也要打南诏?”劉歸一怵。
“正是。朕早看南诏不順眼了,前些年還敢想聯合大齊攻打西南丹城,當真是不知教訓!”
大周南境與大齊北疆隔江相望,而大周西南與大齊西北、南诏國北邊相攘,尤是南诏國所轄地處之大。
雖說南诏國前五年有派入大使進京,可近兩年因其北邊轄地管制,他們兵官又起勢騷擾,便要揚言占領大周丹城,就連南诏國先王在世皆有令攻城占地。
皇帝曾因先前關系友好不對其發兵,便派使臣進入南诏進行和談,哪料南诏竟把派出的使臣亂箭射死,還把屍首送回丹城。
後而不久,皇帝又得知南诏敢向大齊求兵增援,要合力攻打丹城。彼時大齊何膽敢造勢,反而把消息傳到大周京城。
這可把皇帝氣的不輕,一怒之下便派兵攻打南诏萼觟城,險些把萼觟城的官兵就要棄城投降。而如今這上位的南诏新王還敢自讨苦吃,屢屢派人騷擾,真是不給苦頭嘗嘗便不知天高地厚。
“陛下息怒!可繼續派兵,恐怕丹城百姓也吃不消啊!”劉歸和另餘文官皆來勸道。
前年派兵打萼觟城,丹城百姓皆是叫苦連天,況且三國交界,魚龍混雜。若又經一戰,保不成丹城又起亂事。
“無妨。就照朕的話來辦,加派人手再城内巡邏,敢有造事者,格殺勿論!”皇帝之威嚴,如蒼龍出海,震懾萬物。他神态凝重,氣場十足霸道。“還有,各從銀州、丘州、關中城調派十萬人去丹城增援唐将軍。”
聽言,北夜墨心下無語,派銀州和丘州的軍兵可以理解,可關中城離丹城幾千裡程,待十萬軍兵到丹城,恐怕這戰都打赢了吧。
“陛下,關中将士剛結束摩诘一戰,唯恐身心疲俱,需要休養一段時日。”北夜墨連忙起身,這要調派可是他的将士,他怎能不急。
“何況丹城地界潮濕悶熱,時常霧氣濃重,将士們常待在幹熱涼爽的西北一帶,怕是一時半會無法适應丹城的天氣,屆時影響戰局,這可十分不利呀。”
“柒王,你是不信你手底下的将士們做事作風?”皇帝歎氣,語氣讓人捉摸不透。
皇帝剛說完,對面的劉歸緊接着便冷笑道:“是啊,王爺。我聽聞您手下的将士個個骁勇善戰,威武淩厲,怎麼會到了丹城就無法适應環境。”
“柒王爺,你太過菩薩心腸了吧?”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擺明就是故意要抽走他兵力。畢竟南诏已有降意之兆,何須如此多兵力進駐丹城。
如今西北摩诘族已散,皇帝無後顧之憂,無非就是想削減他的兵權。
此時北夜墨欲要說話,卻被皇帝支開,“好了,此事已定。柒王你有傷在身,這些時日多加休息。二皇子和李卿留下,其餘人都退下吧!”
“是!”
雨依舊落地不停,殿外那口大缸早已擠滿水,噗呲噗呲地往外冒出。既久且大的雨,打着花草早已折彎腰。
北夜墨剛撐起傘,隻見一側的劉歸也正在打傘,聽着他說道:“柒王,你雖年少有名,切勿一身傲氣,目中無人呐!”
“劉大都護,受教了。您雖年歲數大,也切勿倚老賣老。”
北夜墨嘴角微笑,面色鄭重。他颔首,撐着傘便走去小亭台,甚不在意劉歸在身後的臉色,那是一幅青着臉咬着牙的兇态。
在殿外等待許久的夏河,睨見勤政殿門口甩袖走反向的劉歸,“殿下,那位大人怎麼像惡犬般瞪着你?”
“先回府再與你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