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yo?”諸伏景光疑惑地望去。下一瞬他的眼睛驚恐地放大:“Kiyo——!!快跑開!!”
其他幾人注意到聲音,齊刷刷側頭一看,登時都變了臉色,同樣大聲叫喊。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差點就沖到馬路上去了。
可是他們的呼喊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話音還未落下,一道尖銳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響起。伴随而來的還有一個鈍物碰撞的聽得人牙酸的聲音。
濺射在灰黑色柏油馬路上的鮮紅的液體分外刺眼。帶着絲絲鐵鏽味的腥味更是讓人臉色瞬間慘白。
“Kiyo——!!!”
昏迷的清原晟凜聽不到他們的呼喊。甚至即使到昏迷前一秒,他都不知道是怎麼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他隻是恰好看到一輛白色的大貨車對着一個小女孩沖過去,然後清原晟凜就下意識地奔過去推了一把那個小女孩。他隻是本能地那麼做了,但推開小女孩的一瞬間,他覺得這幅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見過這個場景——或者更明白點,他覺得他上輩子也這樣被人救過。
當然,清原晟凜可是很惜命的,就算下意識沖過去了,在反應過來的下一秒他也做好了立刻逃離的準備。但是就在他擡起頭的那一刻,他莫名地就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那一瞬間,清原晟凜感知不到外界,并且産生了幻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在呼吸,不知道自己是已經跑開了還是依然待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他确确實實地感覺到了痛苦,像是胸腔在被擠壓一樣,胸悶氣短,像隻擱淺的魚。
巨大到覺得全身骨頭都已經被碾碎的痛苦從四肢百骸傳來,渾身冰冷無力,虛脫,并且不由自主地産生深入骨髓、難以消融的絕望和恐慌。
痛感碾過他的大腦,但他知道這是幻覺——他知道自己還沒被車撞——但他幻想自己被撞了,并且真切地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覺。并且可笑得像是真的被撞了一樣。
這一切的發生用時不到一秒,他盡量使自己清醒過來。
這不科學。黑發少年強行忽略那種痛徹心扉的疼痛,努力轉動混沌的腦子,企圖理清自己的想法。他從來沒被車撞過,為什麼會産生這樣的幻痛?
那……是誰?是誰被撞了?就在他的眼前?
但意外從來不會給人思考的時間。他隻來得及提出這些問題,然後就真正失去了意識。
混混沌沌中,清原晟凜的意識逐漸清醒。但他還是睜不開眼皮,并且思維凝固。
……死了?好像沒死。
“宿主先生!”1107号系統略顯激動的聲音在他腦子裡炸開,吵得他頭疼。
“嗯。”清原晟凜把思想放空——他現在有些混亂。
黑發少年在意識空間裡沉沉浮浮,毫無目的、又非常茫然。他不記得發生什麼了。
他隻記得自己看到了一輛貨車的車頭。然後呢?他是被車撞了嗎?他不知道。
但大概是這樣吧。不然他又怎麼會不記得。
很多事的發生就在一瞬間,你還不知道到底怎麼了——這件事就已經過去了,讓你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都異常茫然——就比如現在。
清原晟凜努力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反而想到了很多無關的問題。
原來被車撞的時候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嗎?還是他被撞前就害怕到失去意識了?
不,應該不至于。
他不會做出那麼遜的事。不然會被陣平他們笑話死的。黑發少年冷靜地想。
“……宿主先生,您還好嗎?”1107号系統見他一直沉默,不禁為他擔憂。這件事會不會讓晟凜想起他自己親口所說的“一無所有的過去”呢?會不會讓他再次陷入無盡的恐慌與失眠?
被封禁記憶的晟凜花了足足十年才從過去的陰影中逃脫,如果再次想起,他又會怎樣呢?還能好好地堅持現在的想法嗎?像當初和它所約定的那樣——“一起活下去吧”。
“我也不知道我好不好。總之,系統先生,請先把我昏迷之前的所有記憶全部傳輸過來。”黑發少年相當冷靜地發出指令,但銀藍色的眼睛裡藏着一絲隐約的不安。
1107号系統不想答應,但他知道它——或者說它們,永遠都不會違抗宿主的命令。
“好的,宿主先生。1107号系統竭誠為您服務。”1107号系統沒有絲毫遲疑。
觀看自己記憶的時候,清原晟凜再次感受到了那種渾身被碾碎的感覺。說實話,非常痛苦。哪怕隻是看一段影片一般的記憶,他也仿佛身臨其境,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四肢、軀幹、然後是頭部,被帶着近10噸重量的車輪一寸寸碾過。就好像真的是這樣。
但黑發少年異常冷靜。明明已經痛到臉色慘白,他還是能平靜如水地思考。正如他昏迷之前所判斷的——這隻不過是無聊的幻覺,是一份過于真實的幻痛。
現在他依然堅持自己的判斷。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被車輪從身上碾過,不然他不可能還能好好地在這裡思考問題。
所以……是誰?是誰在他眼前像這樣死去了?是有誰因為把他從車輪底下救出來才迎來了死亡嗎?
黑發少年面無表情,思維飛速運轉。大腦甚至像高速工作的機器一樣,有種在發燙的感覺。
然後——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了已經十年不曾想起過的記憶。像是泡了很久的一壺苦茶,入口澀然,苦到心頭,細細品來,卻依舊有一份甘甜。
在那份埋藏已久的記憶裡,比他強大的人死了,比他柔弱的人死了,比他堅強的人死了。
對他嚴厲的人死了,對他溫柔的人死了,對他依賴的人,也死了。
隻剩他一個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