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來得極早,此刻正值飯點,燭火通明的大堂内,食客們鬧哄哄,喝酒劃拳吃得正熱鬧,柳時絮靜靜站在門邊,門外北風攜卷雪粒,猛烈地拍打着門檐,簌簌作響。
似是察覺到樓上灼熱的視線,他忽然擡起頭,目光掃向樓梯處,兩道身影一閃而過,有幾分可疑。
“柳四哥,你在瞧什麼?”沈澈好奇地看了眼,什麼都沒發現。
柳時絮收回目光,“沒什麼,雲幽城衙門的人可來了?”
沈澈道:“我已派手下去叫人,此地的縣令若瞧見将軍的手谕,肯定會趕來幫忙。”
柳時絮示意墨新拿出太子畫像讓客棧掌櫃辨認。
掌櫃常年與江湖人打交道,自是見慣了不少風浪,鎮定自若地接過畫像,一眼認出畫上之人正是前幾日住店的一位公子。
沈澈當即闆着臉,揚起手中的劍,威懾道:“你再仔細看看,别認錯了,不然我手裡的劍可不是吃素的。”
掌櫃面不改色:“小的絕不會認錯,因為那位公子通身氣質雍容華貴,想來不是一般人,故而小的印象深刻。”
沈澈繼續問:“是否有人與他同行?此時可還在客棧裡?”
掌櫃努力回想:“倒是有三個人跟他一起住店,瞧着像江湖上的人,幾人尚未離店,就住在後院廂房。”
柳時絮心中大概有了底,“阿澈,叫雲幽城衙門的人,封鎖楓悅客棧,任何人不得放出去。”
大堂内嘈雜喧鬧,楚漣月躲在柱子後偷偷觀望,雖聽不到柳時絮說了什麼,但瞄見沈澈跟衙門的人交談,以及衙役們很不情願卻不得不哈腰點頭的神色,便知他們要封鎖客棧。
她自己也當過這種苦差事,對衙役們的心裡活動拿捏得很到位。
“不好!咱們得盡快離開。”她顯得有些慌張無措,拉着淩祈,左右張望想找路逃走。
淩祈對此很是不滿,“幹嘛?一看見柳時絮就跟耗子見了貓兒一樣,這麼怕他啊?”
楚漣月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頗為坦然道:“當然怕啦,他這麼就快查到這裡,自然很快能将你揪出來,他又不知道你們劫走太子另有緣故,肯定會把你當作逆黨抓起來,到那時我一個人要怎樣救你啊?”
淩祈呆住,沒想到她是在替自己擔心,眼底斂起異樣的漣漪,自打進了暗夜閣,沒日沒夜厮殺訓練,隻為成為閣主手下最鋒利的劍,從未有人這般真心實意為他着想。
她明明是個貪财鬼,看見銀子就走不動道,卻能毫不猶豫還回一千兩;分明怕死怕疼,出了事第一想法不是和他撇清關系獨自逃走,而是幫他想法子,即便要和曾經的心上人作對。
這份情誼,他絕不辜負。
淩祈順勢握緊楚漣月的手,她的手心出了些汗,除了掌心處有一點溫熱,其餘地方都冷冰冰的,他這才發現她衣着單薄,還很瘦,得多吃肉。
“跟我來,帶你從屋頂離開。”
楚漣月對淩祈的内心想法全然不察,她隻是納悶,他的手勁怎麼這般大,捏得她手指生疼,顧不上喊疼,先逃出去再找他算賬。
頂樓走廊盡頭,窗戶半掩着,窗台積雪落了薄薄一層,看樣子這扇窗才打開沒多久,楚漣月心裡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淩祈剛推開窗,外間旋即刺來寒刃,他眼疾手快躲開,隻扔下一句‘快逃’,便跳出窗外與那人纏鬥在一塊。
有點棘手,阻攔他倆的人是墨新,墨新的身手自不必說,單挑基本從無敗績,令楚漣月驚訝的是,淩祈竟然能與墨新打個平手,一時難分勝負。
這江湖還真不好闖,随便拎出一個,武功都在她之上,掰着指頭數數,打得過的沒幾個,就隻能欺負下柳大人那樣的讀書人,當然要是對方心眼子太多,她也得認栽。
略微傷懷了一會兒,認清現實的她開始蹑手蹑腳往屋檐上爬,打架的事就交給淩祈好了,自己隻要不拖後腿就是在幫他忙。
沿着屋檐順利爬上牆頭,她伸直脖頸四處張望,牆外是長街,黑燈瞎火的沒什麼人,躲在這裡既能随時逃走,又能注意淩祈那邊的狀況,就是這冷飕飕的風直往她袖管裡鑽,凍得她牙齒打顫,有點難捱。
淩祈與墨新還在打,說來也怪,兩個人的招式有來有回,皆未出險招緻對方于死地,倒像是高手之間比試切磋,怎麼這倆人還惺惺相惜上了?
牆頭風大,楚漣月低頭挪個窩的功夫,院中傳來一道沉悶的砸地聲,淩祈倒地不起,捂着胸口猛吐了口血。
這麼快就打輸了?
她探出腦袋往房檐上看,原來是沈澈不知何時繞到淩祈背後搞偷襲,簡直太不講武德了!
更麻煩的是,在淩祈落地前,柳大人就已經帶着不少人在下面等候,輕而易舉便能将其活捉。
諸多刀劍懸在頭頂,淩祈不甚在意笑了笑,漫不經心拍拍身上的灰,雖然倒地的姿勢很狼狽,但好歹小月亮逃出去了,殺手沒了軟肋,才握得緊手中這柄長劍。
眼底染上一抹腥紅,淩祈周身瞬間激起洶湧劍意,殺手的底色逐漸顯現,得讓這幫人瞧瞧,自己暗夜閣第四殺手的排行,可不是靠臉讨來的,先拿礙眼的柳時絮磨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