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輕笑,搖了搖頭:“我自生下來就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父親告訴我她是因生我難産去世。父親因為母親的死心灰意冷,不願意見到我,不願意留在京城,便自請前去守南疆,最後也死在了戰場上。我有時候很自責,因為我的出生,毀了父親和母親。”
宇文少虞啞聲道:“劍溪,對不起。”
裴沅看着他:“當我奉你之命去暗中調遣軍隊的時候,左千秋聯系我,拿着我無法反駁的證據告訴了我母親難産死亡的真相。他告訴我我的母親并沒有死,而是被明德帝偷梁換柱,困于深宮二十年!明德帝的自私不僅毀了他,更毀了我的父親,毀了我的家!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麼嗎?我想帶着軍隊,馬踏京城,将我的母親救出來!明德帝害我至此,我又憑什麼去保他的兒子,去守護他的江山!”
“……對不起。”
裴沅吐出一口濁氣,情緒也穩定了很多:“但我心裡清楚,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京城無辜百姓的錯。”
“我完成了你交付給我的使命,替你保住了江山,所以我并不愧對你這些年來的信任。”裴沅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但你的父親毀了我的家,讓我們骨肉分别二十多年,我沒有辦法原諒。你我之間隔閡已生,不複從前。此生……無需再見。”
裴沅說完轉身就走,宇文少虞說:“稍等。”
喜風拿着一個包裹上來,遞給裴沅,他沒有接。
宇文少虞看着那個包裹說,“裡面的是她給你縫制的從出生到現在的衣服,現在物歸原主。”
裴沅如獲至寶地接過來,不再停留。
在他下樓梯的那一刻,宇文少虞說:“劍溪,謝謝你。”
他的背影有一瞬的停滞,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落玉握住他的手,給予他無聲地溫暖。
兩人站在城門之上,看着裴沅重新上馬,和馬車一起離開京城。
“父皇将她帶到皇宮後,她想要尋死。為了要她活,父皇便拿威武将軍和劍溪的命來威脅她。為了自己的夫君和兒子,她忍辱活了下來。每到劍溪的生辰,她都會親手為他縫制一件衣物,希望父皇能轉交給劍溪。但是父皇扣留了下來,甚至還想要燒毀。是我無意中瞧見那些衣物,留了下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曾去見過她一次,她很溫柔,給了我一塊糕點,笑着看我吃完。但當她知道我身份的時候她臉色頓時變得很可怕,甚至想要把我掐死,幸虧父皇及時趕來,但自那以後就再也不許我去見她了。”
落玉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宇文少虞望着那逐漸遠去的車馬,忍不住說:“她恨我。”
馬車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再也看不見了。
從馬車之中忽然飄落一個手絹,手絹攤落在地上,赫然露出上面的紋樣。那紋樣不是花草鳥魚,而是一個滿眼歡笑的孩童,那孩童雙手捧着一塊糕點吃的不亦樂乎。
風一吹,便打着旋兒飛遠了。
宇文少虞在着手肅清朝堂的同時,還做了一件讓朝野上下都震驚的事情——那便是解散後宮!
左千秋倒台後,玉妃做的那些腌臢事才都被抖落了出來,賜了她自盡。那些和玉妃有着千絲萬縷關系的後妃,手上沾着人命的,全都送黃泉。
那些無辜的後妃,全都被送出宮,可自行再次婚嫁。
宇文少虞還下令,再嫁者,宮中會出一份嫁妝,這份錢由皇帝的私庫出。
這樣一來,那些宮妃大多數都願意出宮,有不少都覓得了良緣。但還有一小部分人不願意出宮,也不想再行婚配,淳妃就是其中之一。
落玉問她為何不想出宮,淳妃說:“我母親雖是正室卻不受寵愛,被底下那幾個受寵的姨娘欺壓着。但自我入宮,混成四妃之一,家裡的那幾個姨娘對我娘的态度也愈發恭敬起來,她在家的日子沒那麼難熬了。”
落玉:“如果你是因為娘親,我可以讓陛下賜你一座宅子,再準允你爹娘和離,你帶着娘親自己過。”
淳妃感激地看着落玉,但還是搖了搖頭:“娘娘的心意臣妾心領了。但臣妾要出了宮,免不了要嫁人。即便可以養活自己不嫁人,但身邊的流言蜚語定不會少,甚至還會連累娘親。這世道對女子,總是苛刻一些。我不想嫁人,不想将自己未來的人生都搭在一個男人身上,他們不值得我這樣做。”
落玉知道她心中所想,也很敬佩她的思想,也就不勸了。
淳妃沖她眨眨眼:“娘娘,您放心,臣妾會帶領着那些小姐妹離您和陛下遠遠的,不打擾您和陛下的二人世界。”
落玉頓時羞紅了臉。
那些宮妃不出宮,宇文少虞也沒強求,就把她們安置在了西北角,讓她們沒事不許瞎晃。
另外,他頒下聖旨,立甯貴妃為後。
封後大典那日,陽光高照。宇文少虞親自牽着落玉一步步走向高台,接受文武百官叩拜。
夜晚,紅燭帳暖。
宇文少虞看着落玉晶瑩的雙眼,一時看入了神。
落玉有些不好意思:“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宇文少虞抓住她的手,笑得溫柔缱绻:“這一刻,我才感覺到你完全屬于我。”
落玉挑眉,有點嬌俏地看着他:“宇文少虞,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我。”
“你問。”
“你為什麼喜歡我?”
宇文少虞将手指落在了她心髒的位置:“這世間,真心可貴卻也難得。你便是那個擁有可貴真心對我的人,我又怎會不喜歡?”
落玉輕笑,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心髒:“妾心與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