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的新鮮感過去以後,她實在是呆得有夠煩:
天天往臉上塗一層厚厚的濃白脂粉,穿着行動不便的束身和服,不僅要學花道、香道、三味線之類技能,還得會察言觀色、勾人心魄、稍加辭色便把客人迷得神魂颠倒。
沒用的知識增加了。
剛邁出門檻,雪就察覺到許多驚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眸光一轉,便惹得一衆路過的客人呆若木雞,忘乎所以。
她的美麗近乎于女妖的陷阱,可以輕易奪走任何一個男子的呼吸。
雪無聲地歎了口氣,展開折扇遮住大半張臉,緩步往街上走,歌舞伎町的熱鬧不僅僅在于花街的遊女,她實在煩得厲害,準備出去逛逛。
但有時生活就是如此有戲劇性,她是真沒想到在這還能遇見熟人。
“……雪?”
震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雪同樣驚訝地回頭看,飛段正站在遊郭門口的柳樹下,遙遙看清正臉确定沒認錯人後,瞪大了眼睛往這邊跑,對來往的人群視若無睹,橫沖直撞引起一陣不滿的抱怨。
看着飛段大步流星地跑了過來,正要張口發問,她露出一個國色天香的冷笑,睫羽起落間像是蝴蝶的彩翼,手腕一晃收起折扇。
冰涼的扇骨壓住飛段的嘴,阻止他再脫口而出什麼話來,這可是在梅本屋正門,他是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再把自己的底細抖出來,這任務真就可以直接放棄了。
雪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盈盈斂衽一禮。
“這位客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的名字是绫子。”
“你傻了?”
臉上浮現出清澈的愚蠢,飛段直眉楞眼地低頭看她,疑惑地把折扇推開,就要伸過手來試試她的額頭。
雪:“……”
沒救了,毀滅吧。
女孩子穿着一身豔色和服,身形像是一抔赤紅水墨融進了夜色裡,遊動的绯色在飛段身前凝結成型,頭上戴着的纏枝金簪泠泠作響。
殷紅如血的唇線扯出一抹妩媚撩人的笑意,雪左手抓住他擡起的手腕,右手豎起修長的食指,往他的唇上一按,整個人靠了過來,耳語間沙啞暧昧。
“别說話,跟我走。”
這個姿勢像是擁抱着親吻,飛段看着女孩子豔色無疇的臉龐,一颦一蹙的風情都驚豔得讓人挪不開眼,聽見了自己逐漸劇烈的心跳聲。
他沒聽清雪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要去哪,隻是機械地任由她拉着走。
轉過一道長廊,正撞上音葉花魁迎面走來,美豔的花魁穿着華貴精緻的紫色和服,烏黑的發髻上插滿了燦金的钗簪,不悅地皺眉時,糜麗的風韻不減分毫。
“绫子,我教導你的規矩都忘記了嗎?”
雪明白她的意思,不同于大部分遊女在欄杆後招攬來往的男子,以“張見世”的形式接客,新造算得上高等遊女,通常通過引手茶屋作為中介選擇客人。
更何況老闆娘有意将她培養成下任花魁,此時跟随音葉花魁學習,一般不會接客,私會客人更是大忌,要漸漸将豔名散播傳揚,最受人追捧時才會拍賣初夜。
——雖然老闆娘純粹是想多了,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哈?你怎麼和她說話呢?”
終于回過神來,飛段頗為不悅地皺起了眉,他到現在還沒搞清狀況,但是聽到這話就不禁升起一股惱火。
教導?規矩?這女的算什麼東西敢這麼呵斥她?我都不舍得……
“疼疼疼,你掐我幹什麼?”
正在心裡暗自嘀咕,下一刻,他揉着手腕倒吸一口涼氣。
額角上忍不住蹦起青筋,雪勉強維持着和順的淺笑,把飛段往身側一扯,示意他可别再張嘴了。
她擡眸看向被吓了一跳的音葉花魁,四目相對時,音葉似是恍惚了一瞬,早已深種的精神暗示産生效果。
“音葉姐姐,請原諒我一次。”
雪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婉轉,發絲恰到好處地垂落,側面看去無比溫婉動人,
“我隻是想和這位客人單獨喝杯茶。”
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寬容,音葉花魁上下打量着小新造身邊的男人,眉眼輪廓深邃鋒利,頭發是極淺的銀白色,挺拔、英俊、隻是氣質有些危險。
花魁露出了然的笑意:“下不為例,绫子,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明白的。”
雪柔順地彎腰鞠躬,眉目含情,臉上浮起羞澀的紅暈,身姿優雅婀娜,禮儀無可指摘,宛如春水間一朵芙蕖。
音葉花魁心下滿意,微微颔首,邁着輕緩的步伐離開,剛走兩步,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叮囑她,
“今天晚上有位大人物到訪,我準備帶你見見世面,你好好準備一下。”
“是。”
雪維持着低頭的姿态,垂落的發絲擋在額前,也掩蓋住了眼裡一閃而過的亮光,因為任務目标的特殊身份,幾個月來音葉花魁隻接待過那一位客人,這說明她這些天的等待沒有白費。
——任務目标,終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