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他的聲音顫顫巍巍,輕的有些飄渺:“你怎麼……”
你怎麼會說出精靈會衰敗這種話?!
一瞬間,周圍所有蠢蠢欲動試圖上來搭話的精靈都停頓了腳步,他們聽見了狄的聲音,心頭一滞,好像美夢蒙成的水銀鏡被人從背面狠狠擊破,裂成一地尖銳的碎片。
夏似乎也才反應過來,他有些狼狽地試圖後退,被雲端撐住後背,腳後跟一晃,仿佛沒有踩在地上。一個轉眼間他環顧四周,打掃門面的精靈停下來,行走的精靈望過來,仿佛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看着他,看他在做什麼,在說什麼。
無人看見的幽靈安撫地捏了捏他的肩背,冷靜到有些冷淡,低聲道:“别。”
别後退。
别回頭。
别慌。
他才在衆多驚訝裡摻雜懷疑的目光中回過神來,重新鎮定下來,淺金長發的執政官漫不經心地眯了眯自己宛如海水般的眼眸,長長的鬥篷輕巧地飄浮着:“我隻是……”述說一下自己的想法。
不,不能這麼說。他停住。
他的天賦決定了他的能力,能力又為他帶來了現在的地位和責任。沒有什麼是空中樓閣,如果他仍然要維持現在這樣的情況,那面前族人這樣的目光就不應該存在。
他該說自己想說的話嗎?
不可以。
夏想起圖書室裡的一本書,書上描繪了一座石碑,坐落在遙遠而不可及的地界,用十三塊雕着飛鳥與藤蔓的石闆組成了居民所要遵守的法規,和他們的權力。
言語自由。
哪有什麼自由,世界上怎麼會有完全自由的生物,與生俱來要被束縛罷了。
執政官往外走去,安撫地對着所有圍觀的精靈微笑,所有人的心也安定下來:“我隻是随口一說。”
他隐晦地瞥了一眼身邊,人類蹙起眉頭,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不一會兒,他轉過臉來,要說什麼時,突然又停住,搖搖頭不再說話。
狄愣在他身後,忽然沖上來,攔在他們面前,擋住夏回去的道路。
“殿下!”他大喊道,吸引了在場所有精靈的目光,“您就說一句話,說精靈永遠繁榮,不就好了?”
夏沉默片刻,道:“我說的話……也不是每一句都會實現。”
“但是隻要您這麼說,大家都會相信的啊!”
精靈們紛紛點頭,目光裡帶着希冀,夏再次沉默,輕聲道:“精靈永遠繁榮。”
他們心滿意足地四散開來,繼續幹自己手上的事情。
夏說完這句話後,原地停留片刻,匆匆離開,後邊還有精靈高聲喊他:“殿下——有空出來玩!”
意料之中,第二天居所的門被敲響,首席執政懶洋洋地倚靠在門邊,敲了敲門闆。他身後跟着好幾個精靈護衛,夏對其中兩個有些眼熟。
對了,是之前要求跟在他身後的精靈,隻不過之後被要求離他離得遠一點。
首席執政挺直身體,重新嚴肅起來。
“我聽說你在大街上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他直接走進來,在客廳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倒是把一旁癱在搖椅上的人類吓了一跳。
雲端維持着自己的姿勢一動不動,生怕稍微變換動作,讓這把搖椅詭異地晃動。
夏也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他跟前,面色同樣冷靜而淡漠,他剛出生時湛藍的仿佛天空的眼睛,逐漸轉變為淺海的色澤,是精靈們公認的最喜愛的顔色。
他雙手交叉:“我不認為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首席執政略一垂首,再提起來的時候,話題不知不覺變了:“你曾經給小精靈的預言,現在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嗎?”
這個夏當然還是知道的,他對小精靈做出過兩次言靈,兩次都靈驗了:一個是出現了伴生精靈,一次是伴生精靈擁有了自己的魔力。
“那你總該對自己的天賦有所了解,”首席執政見夏點了頭,愈發嚴肅,“既然擁有這樣的能力,就應該利用能力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夏,我知道你聽得懂,我也直說。”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他們有自由發言的權力,但是你沒有。”
夏把他松到門邊,首席執政撣了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回頭我會再加兩個精靈過來。我希望你能理解。”
過來做什麼不言而喻,無非是監視夏不要說什麼不利于精靈的話。
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明天我會把執政官徽章寄回理事大廳。”
“這個就不用了,”首席執政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而且,說不定最後我的位置也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