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他們雙雙起床，從精靈樹的最高點往下看，昨晚被夜幕遮擋的一切廢墟殘渣，都在陽光下現形。

精靈們通常采用大塊白石做房屋建築的材料，雖然平時看似堅固不可摧毀，但地震來臨時，傷害也同樣巨大，那間在幾次餘震下仍然保持原樣的酒館，宛如一個巨人般，聳立在外城的某個角落，透過塌陷了一半的城牆，雲端還能看見它的棕黃色尖頂。

有精靈敲門，雲端坐在桌邊沒動作，夏站起身，打開了門。

來者是狄，有些局促不安。

發現是認識的精靈同伴，而不是那些臉色冷淡的侍衛，夏微笑起來：“狄？今天怎麼上我這裡？”

夏側過身讓他走進來，狄環顧四周，看上了雲端坐的這張椅子，剛打算走過去時，被夏拉住，推出另一把椅子：“坐這張吧，那椅子腿不太好。”

狄看了看椅子，沒拒絕坐下了。

夏沒給客人倒茶，看起來狄也不需要，他重新給自己的茶杯滿上水。

“我今天來，是……是為了絲洛爾的事情，”狄吞吞吐吐，有些不大好開口，“夏……你還記得絲洛爾吧。”

夏維持着他的微笑，雲端懶洋洋地瞥一眼，是精靈慣用的對待客人的表情，現在看來，其實有點假：“我當然記得，是一位好女孩，還有一手好手藝。”

“她怎麼了？”

雲端昨天還在那個酒館看見過絲洛爾，她似乎是在那裡打工做服務生，不過昨天精靈和半精靈鬧出的事情有點大，他走的也早，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這麼想了，他也這麼說了，夏細微轉動眼睛，看向雲端的方向，微不可見地點頭。

雲端見夏聽見了，于是重新懶洋洋地趴下來，半阖眼睛。

“她家境并不是很好……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狄垂下頭，看起來有點難過，“昨天她打工的酒館發生了一點意外，店主人見她當時卷到這件事裡，就讓她趕緊回家，不讓絲洛爾再來了。”

“她怎麼了？”

“絲洛爾昨天勸客人不要打架，不過沒勸住，砸了好多酒館裡的桌椅。估計要賠很多錢，她也沒錢賠給店主，于是被辭了。”

夏有些明白狄今天來找他的意圖：“你是想說，讓我……”

狄馬上接上話來：“是的，我也不怎麼認識别的精靈，所以就……就想，夏你能不能幫絲洛爾找個工作？怎麼說，夏你也是個執政官，理事大廳和園藝理事還是賣你面子的吧。”

“她說，想去理事大廳和園藝理事？”夏不動聲色地說。

狄有些煩躁地擺擺手，斟酌了幾個字詞：“她沒說這些，但我看她以前也開過花店，照料植物的手藝和烘培一樣高超，應該是想進園藝理事吧。你能不能去園藝理事問一下，還有什麼空出來的職位？”

剛剛發生災害，瓦卡耐拉廢了大半，幾乎所有人都在趕工，而且……他現在的名聲在瓦卡耐拉可算不上有多好。

首席執政已經頻繁上門，要他減少外出，最好——最好一直待在屋子裡不要出去。

他的同事，曾經一起工作過共事過的同伴，也沒有一個上門來拜訪他的。

如果答應了狄——他能找誰？

夏歎氣一聲，有些抱歉：“抱歉，狄，這件事恐怕我辦不成。”

狄一愣，他可沒想到夏會拒絕他：“為什麼啊？！”

他有些急切地說，站起身來，被後退時推開的椅子搖搖欲墜：“絲洛爾被趕出去了！她現在身上沒錢，這些天還在找工作，萬一找不到工作，接下來的房租和夥食不就沒了着落！”

夏擡起眼看他，看似不變的微笑，然而雲端從側面望去，見夏湛藍眼底透出一股涼意：“你要我直接說出來嗎？”

狄一頓。

精靈不打算再和他繞圈子，他不熟悉面前的同胞，也并不在意那位據說要流浪街頭的精靈女孩：“我被首席禁足在這裡，出不去，自然沒辦法和我的‘同事’們交流，讨要一個小小的職位。你要是心疼她，你就自己找一個工作給她不好嗎？”

“就是一個小小的，有薪水的工作——”

“無能為力。”

狄離開了，大門被甩得哐當響。等外頭沒了響動，雲端走過來，把手搭在夏的肩上：“他走了。”

夏歪過頭，臉頰在雲端手上蹭了蹭：“嗯。”

人類敏銳地察覺到精靈表面之下的情緒：“你不開心？”

“沒有。”

雲端從上往下注視他，滿眼不信任，最後夏改了口：“就有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