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沂之拖着女鬼穿過繁華的街道,走過熱鬧的南區,一路往老舊的北區走去。
合安市是一座有些特殊的城市。
在科技高速發展的如今,大多數城市已經被鋼筋混泥土的高樓建築覆蓋,而合安市則被劃分為南區北區,南區是典型的充滿現代科技感的高樓大廈,被北區卻是老舊的居民樓,伴随着占滿車道的小攤販,永遠吵嚷不休。
兩個城區以一條内城河為分界線,活像太極圖的兩邊,一黑一白,一明一暗。
沈沂之很窮,他不得不住在北區一棟老破小裡。住在這裡的很多人都做着拆遷大夢,隻想着發展到了北區,他們會一夜之間變身百萬富翁。
可惜他算過,這裡二十年之内不會拆遷,這些人做的都是白日夢。
沈沂之拎着女鬼走上樓道,他住的這棟樓又老又破,還坐南朝北,整個風水爛到不能再爛,老舊的樓梯間内還堆着許多雜物。
沈沂之住在最高層,六樓。
這屋出過命案,還鬧過不少靈異事件,是這一片赫赫有名的兇宅,因此才能被他以極低的價格租下來,勉強有了個落腳的地方。
進屋鎖好門,沈沂之讓女鬼随便找個地方坐下,自己則去搗鼓從垃圾回收站裡撿來的二手破電腦。
“那邊燒着香,你餓了就随便吃點。”沈沂之開口時語氣很是随和,“不過是劣質香燭,口感可能不太好。”
女鬼拘謹地看着這座小破屋,一室一衛,面積最多十平,卧室裡除了一張床就隻有一張舊桌子和一把破木椅,房間一角擺着個歪歪斜斜的木制燭台,手工粗糙,上面擺着個木雕的三清像,三清像前放着個破香爐,裡面正燃着三根香。
隻需一眼,是個人都能看出這個屋子的主人一貧如洗。
女鬼有些想不通。
這位大人随手就能捉住她,實力強大,怎麼在人間卻過得如此清貧?
“大人……”
沈沂之頭也不擡,研究着電腦的線路:“不用客氣,随便坐,等我修完這個東西我再和你談正事。”
女鬼:“……”
她一手緊張捏着裙角,一手扶着自己不停晃蕩的腦袋,小心翼翼走近了些:“大人,我懂一些電腦,可以幫您看看。”
沈沂之倏然回頭,看着女鬼的眼神像是在看着救苦救難的女神仙:“你會修電腦?太好了,你快幫我看看,我就指望修好它賣個廢品交下個月房租了。”
女鬼:“……”
這位大人,好窮。
窮得令人發指。
女鬼湊近了,指着被沈沂之拆出來的主闆:“有零件老化了,這個需要買新的才能修。”
沈沂之臉色一變:“買零件要多少錢?”
女鬼湊近看了一下電腦牌子,是個她沒聽過的牌子,想必是個雜牌的上網本,她估算了一下,小聲說:“情況不嚴重,兩百以内應該可以搞定。”
沈沂之臉色更黑了。他摸了摸口袋,把自己褲兜翻了遍,一把子零錢被他翻出來後擺到桌上。
女鬼滿臉茫然地看着這位大人開始認真數錢——其實她覺得沒有必要數,這些散碎的零錢别說兩百,二十有沒有都難說。
沈沂之劃拉過最後一個硬币,滿臉嚴肅地看着女鬼:“十七塊四毛。這個錢有可能找到一家店賣我零件嗎?”
女鬼:“……”
這問題你去問一隻狗,狗都會對你汪三聲表示不可能。
沈沂之撐住頭,覺得人生灰暗。
再有六天他就要交房租了,難不成他真要出賣自己的靈魂跪下來求房東網開一面?
三百塊房租壓在沈沂之背上,讓他深刻體會到了活着的艱難。
女鬼小心翼翼地問:“您這麼厲害,其實有很多辦法可以賺到錢的。”
沈沂之捂住臉,歎道:“閻王老頭兒新出了地府守則三千條,在人間靠法術賺錢被發現要喝孟婆加了死蟑螂的孟婆湯。”
沾了因果的人世間錢财,地府的人動不得。
惹上人世間的因果,誰也說不準會扯進什麼麻煩之中。
就算沒有因果,單是想想孟婆奶奶加了料的孟婆湯……嘶,鬼都不喝。
女鬼:“……”
現在的地府居然是這樣接地氣的嗎?
女鬼:“我有電腦,要不然,您去我家把我的電腦拿出來吧?算是我送您的。”
沈沂之有些驚訝地看着女鬼,隻覺得這女鬼眉清目秀慈眉善目簡直就是寺廟裡供着的觀世音菩薩。他立刻站起來,一隻手伸入虛空,那隻手憑空消失了,憑借他手臂的動作弧度,可以看出他似乎正在摸索着什麼東西。
幾秒鐘後沈沂之抽出一張泛黃的契約書。
“來來來,簽一下這個贈予協議,我等會兒燒了給地府的牛頭,這個簽約就算生效了。”
女鬼低頭看着那契約書,隻見上面用漂亮潇灑的行楷寫着簡體字,大意是她因為報答恩情,現自願奉上筆記本電腦一台,特此簽下契約以作憑證。
見女鬼神色猶豫,沈沂之以為她是要反悔,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頹了下去。
女鬼小聲說:“我不會用毛筆。”
沈沂之抖掉頹廢,從看不見的地方又摸了一會兒,然後遞給她一支快要沒水的黑色中性筆:“來!”
女鬼:“……”
連筆都透着窮的氣息。
她默默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韓娟兩個字秀氣整潔,随着她名字的落筆,契約書上一陣金光閃過,跟着一個陣法罩住了韓娟與沈沂之。
契約生效了。
沈沂之兩指一撚,一簇青色火焰自他指間燃起,火苗竄上契約書,一瞬間那紙泛黃的契約書就被沈沂之手上的火焰吞噬幹淨,一點灰燼也沒有留下。
沈沂之長舒了口氣,這才安心下來。
他終于開口問出了韓娟一直希望他問的事情。
“你有什麼遺願未了?”
韓娟看着面前的男人,聽着他這句話問話,眼中倏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