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橙給她的評價是,别人唱歌要錢,舒見月唱歌要命,站在台上光芒四射,猛地還以為是王者,但開口跪,連青銅都不配稱呼的小渣渣。
高中的時候有人會邀請她參加文藝彙演,不過她不想在他們面前破壞自己完美的形象,時常稱自己工作還很忙,對這類的活動并不感興趣,然後悄悄逃過。
别人還以為她是架子大擺譜,實際上根本不是。
“因為我?”舒見月抿了下唇。
“一部分。”沈清讓承認。
舒見月想到自己唱歌的水平,咬牙,瞬間明白了,“就這麼不想讓我毀了你的名聲?”
溫熱的茶水滑入口腔,喉結滾了滾,沈清讓擡頭,對上她的視線,聲音像是從雪裡慢吞吞浸了出來,“求之不得。”
舒見月還沒有想明白這句求之不得到底是不是反諷,第一道菜已經上了桌,是龍井蝦仁。而後,第二道菜上桌,再然後第三道,全部都是她高中的時候跟沈清讓吃過的東西。
回憶又席卷而來,沒有征兆。
舒見月記得她在明德附近的逃課地點,是一家老夫妻開的小館子。兩夫妻頭發花白,卻仍是相濡以沫。
店鋪雖不起眼,但龍井蝦仁卻是其中的一絕,味道極佳。
隻不過明德一中出身的大多是大小姐與大少爺,沒有人會真正關注這樣的小店,連她都是因為偶然。
而高中時期的沈清讓并不嗜辣,他跟她的口味不合,喜好清淡。
她知道,所以沒有說過,隻是說自己找了家館子會合他的胃口。兩個人見面的時候,也都是舒見月按照他的喜好來選擇。
當時,她大概是喜歡他吧,舒見月自己都說不太清楚。
這件事,舒見月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她不是個喜歡隐藏心思的人。
卻因為他,藏過許多。
在她看來,這些都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會因為知道會見他,連校服的裙擺都想熨燙完美的痕迹。會因為他們兩個從來不屬于一個世界,她就把話語全部編造,裝作沒有心肺,偶爾聊起擇偶的條件,她也會說一個完全與他相反的形象。
她小心翼翼,不想承認。
又沒有辦法克制地,努力選擇跟他相同的事物。
以為是朋友的身份就可以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隻是,沒想到他還是可以說走就走。甚至,他連一次都沒有費心猜過,覺得自己的喜好還是跟他一樣。
筷子遲遲沒有落下,舒見月心髒的酸澀。
“那家龍井蝦仁的店,早就關門了。”舒見月把筷子放到一邊,“你離開的第二年,徐奶奶去世,爺爺也就關掉了店。”
沈清讓聽到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嗯。”
舒見月猜到他并沒有回去看過。
他對這些微小的事情沒有上過心,也許當時他都并不覺得自己分享給他的店有多好吃。舒見月瞬間覺得自己好脾氣也沒什麼必要,情面也不想留下,直說,“其實我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筷子終于停頓住,沈清讓擡起頭,“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直。”
“……”
舒見月笑了下,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把這些事情說了出來。
她強裝作毫不在意點了所有的盤子,“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她找到了做自己的快樂,“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
沈清讓确實不知道。
高中的時候,舒見月對這些食物都很是着迷,到處去搜尋這些小店,還會拉他一起去吃,有些店鋪不見得起眼,但味道确實不錯。
如果不喜歡的話,沈清讓盯着她,“從來也沒有?你高中的時候……”
沈清讓想要抓住證據,還沒有把話說完,又被她打斷。
“沈清讓,你知不知道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五年?六年?還是七年?”她對日子向來模糊,記憶也總是出現偏差,“人不都是這樣嗎?原先總覺得的重要,覺得喜歡,日後才知道并不是這樣。”
舒見月在高中的時候騙過他太多這樣的事情,多虧了演技還不錯,在他面前表演起來算是順手。
現在她不再想因為這些無關的事情費心,然後裝作不是自己。
還是無法逃脫命運,即使不再假裝,她還是在演,一個像自己的自己,“再退一步,就算我曾經喜歡過,我也已經現在不喜歡了。”
她繼續,“你憑什麼覺得我跟原來一樣?”
沈清讓看她。
她的話,一字一句是無形的刀,而本人卻未曾在乎,笑了笑,“況且就算過去,我們也沒有那麼了解對方吧。”
晚餐到底是沒有吃幾口,飯桌上的氣氛冷了下來。
舒見月随意夾了兩道菜,也沒有胃口。原本商量好要在今天定下到底在校慶的演出節目,現在八成也泡湯不見。
沈清讓全程也沒有動幾筷子,倒是有些浪費。
“還吃嗎?”
“.......”
沈清讓沒有接話。
他微微地擡起頭,瞳孔似乎還沒有聚焦,神色寡淡,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到底是她把氣氛弄僵,話已經到了這一步,舒見月決定退出,“既然你害怕我毀了舞台的效果,不如還是算了,我跟學校說我還有戲要拍,你自己——”
“沒有。”
“嗯?”舒見月動作一頓。
“沒有害怕過,”沈清讓繼續,“原本就是舞台劇。”
明德一中百年校慶從未有過藝術生上台,對于一切準備都實屬陌生。
舒見月不知道沈清讓已經準備過。
像是被人耍了一通,舒見月不爽,“那你還假惺惺地跟我說想一起商量校慶?你自己這不是都已經定下了嗎?”
“嗯。”沈清讓沒反駁,像是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行為,笑了下,“是啊。”
“算了,”舒見月不想跟他賭氣,倒顯得幼稚,“我先走了。”
兩人離開陳記的時候,外邊已經下起了淅瀝的雨,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已經足夠尴尬,舒見月叫了輛車,并不打算讓沈清讓送她回去。
舒見月站在屋檐之下,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沈清讓的氣息微冷,尾調下壓,稍帶了幾分啞意,“舒見月。”
她轉過身,沒有開口,在等他先講話。
混雜了雨聲,他擡起眼眸,定定地看向她,眼底隐藏的情緒深不可見,“你喜歡吃什麼?”
舒見月愣了下,不清楚他問這個有什麼用,把話反問給他,“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黑色的車輛停下,喉結滾了滾,沈清讓許久沒有說話。
腳步偏移,他目視舒見月上車。看她消失在雨夜,連傘都沒有打,渾然不知他才是濕透的那個。
沈清讓垂下眸,低聲自語,“下次,我們一起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