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異國的第二年,沈清讓學會了抽煙。
是冬天。
出國以後,他不再社交,不再娛樂,沉默寡言,拼命學習,每門課都是最高的分數,以最優異的成績畢業。
隻是因為這是他跟沈修成的約定。
如果他一直保持,在大學畢業前他可以拿回手機,唯一有關舒見月的記憶。
他的生活空虛,盡管似乎跟原先并無差異。但他知道他在渴望,連他都說不清的卻想要的人。
荒誕而無稽。
他活在虛假,按照程序生活,按照概念化行為,在萬劫不複裡尋找救贖。
尼古丁,是他唯一的替代。
再次夢到舒見月,數不清已經是多少次。
是明德一中的天台,她随意地靠在牆邊,裙擺微揚,腿部白皙且纖細,隐隐能看到大腿根部,比其他地方要深,呈青紫色。
她慢慢地滑下,沖他招了招手,等他靠近她。
背後是空蕩的校園,黃昏過去,連鈴聲都變得悠揚,她忽然翻了過來,湊近他,“小讓,能不能不要回家?就今天。”
沈家的門禁極嚴,他的生活皆有安排,每一步不能走錯,還沒有走完這步,下一步已經安排妥當。
他從來也沒想過違背。
這是沈清讓第一次逃脫門禁,沒有回家,隻是為了跟她一起,成為相依為命的流浪者。
沈清讓點了點頭,坐在她的一旁。
她又重新翻回身,尋找口袋裡的手機,翻開,她把耳機插上,點擊播放,從輕輕晃動的耳塞裡流出音樂,她稍微偏過些許的頭,找準機會塞入他的耳朵。
幾乎在瞬間,他看到了她袖口掀起處隐藏的淤青。
這種情況是常有的事,舒見月的身上常有傷,卻從來不跟他說這些事。
即使在寒冬裡下水,在武打戲受傷,她也從來沒有過怨言,永遠保持熱忱。本質上是賭徒,記憶力總是停留在好的一面。隻看赢,不看輸。在别人看起來輕易得到的事物,私下裡不知道努力了多少次。但又會因為得到了肯定,通通忘記吃過的苦。
他擡起眼,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袖口上翻。
不能想象的傷痕,她雪白的手臂上,淤青像花紋散布開來,刺激進他的眼中,他肯定,“有人打你。”
“沒有,”她飛快地把手掙開,外套遮住手臂,“誰會打我?演員拍打戲當然會受傷。”
沈清讓其實知道她在說謊,她的打戲在上個月已經結束。
可能她自己都忘記她在片場打電話跟他講的話。
但他沒有多問,她不想說有不想說的道理,隻要等,有一天,她會告訴自己。
又或者,他可以找别的方式。
不知道耳機裡播過多少首歌。
沈清讓的心思全部在于她側過臉頰時吞吐在他脖頸上的溫度。她的長發如綢緞般散落在他的肩前,手指輕輕一勾,卷在指腹之上。
“舒見月。”
隻有這個時候才敢念出她的名字,細碎的,喪失了全部冷靜。
沈清讓輕輕垂下頭,在不知覺中,眼裡隻有她,側過臉,偷偷地品嘗她的味道。
僅此一次。
卻再也無法忘記。
-
知道事情逆轉不過來,舒見月幹脆選擇順從地接受。隻要決定做的事情,她一向不反悔。對任何事都很認真,哪怕是對方都不太記得。
于是,她是真的開始好好訓練。
每一天都按時到場,甚至為了盡快跟上沈清讓的節奏,她直接買了架鋼琴,搬回了家,從練習室到回家,隻要清醒都在練習。
樂譜。
音調。
一次練不好就兩次,兩次練不好就三次,直到完美,她才會停下,連沈清讓說休息都不會聽從。
不到兩個星期,《寒水》的通告也接到,兩天後進組,再過半個多月是明德一中的百年校慶。舒見月已經把曲子練到八九不離十,加上唱這首歌不會跑調,她覺得跟沈清讓的緣分到此為止了。
“這段時間幸苦你了。”舒見月把曲譜收好。
沈清讓用手壓住她即将抽離的譜子,“然後?”
“然後?”舒見月明白了他的意思,“謝謝你,我會讓周舟盡快把報酬打到你的賬戶。”
沈清讓垂下眸,“我不是這個意思。”
舒見月皺眉,“那是什麼意思?”
“你喜歡吃什麼?”
“......”
又回到了這個問題。
頓了頓,他又說,“我們一起去吃吧,算作報酬。”
“螺蛳粉,”想了想,舒見月擡眼,故意挑釁,“你能吃嗎?”
這家螺蛳粉店在影城附近。
不知道是不是高中覺醒的天賦,這家螺蛳粉店也是舒見月偶然發現的小店。
在小巷深處,地方偏僻,店外的環境雖差,内部倒是幹淨又整潔,不過沒有包間,人多的情況下她都是打包帶走。
“這裡。”真的到地方了,舒見月反而猶豫了,跟沈清讓把車停在店門外,她提前打預防針,“你可能不會喜歡。”
沈清讓看了眼店鋪懸挂的小招牌,連彩燈都壞掉一半。
沈清讓皺了下眉,垂眼,看到舒見月的動作,并沒有下車的意思。他抽開身前的安全帶,“要我幫你嗎?”他指了下她身前的安全帶,提醒,“解開。”
可能是深夜的緣故,除卻街道有幾個下了戲的群演,店裡的人并沒有人。
舒見月跟老闆打過招呼,選擇了平常來的老位置,是在角落,隻要帶好帽子,沒有什麼人能發現。
點了一碗特辣的螺蛳粉,她把菜單遞給沈清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