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隻是封印了天道那些自我生成的意識,讓天變成了編織命運的無情機器。
其實應該還有下一步的。
畢竟命運還在,人族的最終構想是将這命運撕碎。
在沒來得及撕碎之前,仙界便發現了不對。
有意識的天道會用一種巧妙的方法,引導生靈以為每一次命運的編排都是他們自由選擇的結果。
但遲鈍的機械卻不會。
祂僵硬地履行着命運,就像是讓姬盛的太宰與他反目成仇那樣——當跳出天道給編織的夢境時,一切顯得如此荒誕。
被發現是必然的,人族也沒想過會瞞住其他幾界。
讓人意外的是,仙界居然也想跳出天道的掌控。
并且,仙界憎恨着人界。
很荒謬,除了少數天生的仙人,仙界之仙,大多是由人飛升洗凡而成。
這樣的仙人,居然會憎惡着人。
姬昭所接受的傳承裡面沒有解釋緣由,當人族發現的時候,仙界已經解開了小半封印,然後借由天道對人滋生出的那些愛恨交織的情緒,可以暫時利用祂。
将仙界分離出去,也是在這個時候做的事情。
但是…長夏皺皺眉,太蠢了些。
這中間大概有幾千上萬年時間,他們是擁有比人族更強大的力量,更漫長壽命,更廣闊見識的仙人。
人尚且能從無到有封印天道,怎麼到仙人這裡,反倒隻能曲折利用。
長夏直覺這很不對,就像是仙人居然憎恨凡人一樣——這裡面定然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東西在。
可惜對人友好的仙人早就在兩次伐天中戰死,謝逢雪又不回來,蒼玄沒人可以給她解惑了。
找左衾麼?這個人才是當年真正的人皇候選,他知道的東西,不一定比姬昭少。
隻是那家夥嘴巴比縫上的還要嚴實,想等他說真話,就隻有等他要死了的時候吧。
長夏目光一暗,她想到了别驚春。
這人死了也什麼都不告訴她。
師父腦子沒左衾那麼好用,他是怎麼就把她瞞得嚴絲合縫的啊。
長夏想,她真不是一個好徒弟。
目前的天道,應當是相當于算術一樣東西,計算着這世上的一切,然後按照既定軌迹運行。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天命既定還是人定勝天,不知道到現在為止,發生的這一切,是否也在天道的計算的劇本裡,或許此前種種,那些他們糾纏的愛恨與犧牲,是不是也隻是天命寫的一出折子戲——就像是戲中人本以為已經脫離了桎梏,但看客還在台子下看着他們在繼續唱。
或許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逃脫命運,本就是命運的一部分。
外面煎藥的斂華像是察覺到屋子裡的動靜,提着裙子,三步并兩步地跑了進來,然後又将長夏按在床上,蹙着眉道:“你說說,我何時才能放心得下你。”
長夏笑着說:“最好永遠也别放心下。”
斂華歎了口氣,“你啊。”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總當你是當年那個一身傷來找我的孩子。”
長夏道:“你現在也可以當我是。”
斂華反倒被她這話給氣笑了:“你最好是。”
說完她又垂下眼眸,“我從未覺得時光如此緊迫,我的醫術如此淺薄……夏夏,我在害怕你下一次受傷我會醫不好你。”
她看着她的師妹從一個倔強的小女孩兒長成倔強的少女,然後又變成現在這個頂天立地的劍修,她本應為長夏感到高興。
但是……太重了,将整個蒼玄背在背上,實在是太重了。
斂華将長夏臉上的碎發别到耳後,露出少女柔和娴靜的眉眼,因為剛受了傷,甚至還有幾分蒼白虛弱。
蒼玄的将來,就系在這樣一個她身上。
斂華輕聲道:“你偏偏怎麼就這麼厲害。”
——
阿漾把梨白拉到一邊,給了她一大包東西。
“周小粟讓我給你帶的。”
梨白一打開,裡面全部是糕點和新菜。
梨白問:“都是我沒吃過的,好吃嗎?”
阿漾捏了捏脖子,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後頸有些痛。
“我不知道,他不讓我吃。”
她羨慕地看着被梨白擺成一排的菜,“周小粟可真不夠意思。”
梨白夾了一塊糕點放在阿漾嘴裡:“我夠意思就行啦!”
阿漾捂着嘴,含糊道,“你這次出門好些天,什麼時候回蒼玄?我研究了新的毒藥,咱們行俠仗義去!”
梨白想了想,說:“過幾天就會回去……但我暫時應該不會下山了。我要陪着我師姐。”
藏鋒山已經沒幾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