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相信親眼見到的事實。”蘇涵洛冷聲,“況且上官家在我眼裡已不具有公信力,任何轉述都等于廢話。”
“……”
上官辭被怼得啞口無言,隻好吩咐等候在外的秘書,準備最高級别安保措施,親自陪同蘇涵洛前往深淵。
*
雲芷市北郊約十公裡外,由未開發的連綿山脈組成險峻地形,幾座巨峰橫亘其間,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山峰以外是雲芷市的繁華街道和萬家燈火,而山峰以内,是過去上官家的聚居地。
江南最為富庶的靈術師家族在這裡構築了富麗堂皇的中式宮殿,一度成為南方政治重地。可自從深淵向外吞噬擴張後,上官家棄地遷居,這裡慢慢演變成一片荒蕪。
在上官辭的強烈要求下,蘇涵洛不得不穿上笨重的隔絕服,在濃郁的邪祟氣息中穿行。
他随上官辭登上離深淵較近的峰頂,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了。
巨大深邃的山谷,連視線都無法觸及邊界,被濃重的黑色陰霾層層掩蓋。其間傳來空曠渺遠的悲鳴,或許來自尚存神智的靈魂,或許來自意識混沌的邪祟,伴随猙獰的血色翻滾湧動,讓人聯想到濃霧之下的可怕煉獄。
在如此宏大的場景下,蘇涵洛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微弱渺小,就像傾盡所有力量投擲到海洋中的石子,得到的反饋不過是一層轉瞬即逝的漣漪而已。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深淵下面是什麼?”
“迄今為止,我們有二十位靈術師進入過深淵,他們佩戴了傳訊裝置,以便外面的人接收信号。”上官辭的語氣變得有些悲涼,“但這二十人無一生還,從偶然傳信到音訊全無不過幾小時的時間,再也檢測不出生命體征。”
“根據他們傳回的零星信息,我們推測惡靈深淵至少存在三個維度,并随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延伸出更深的層次,層數越深,邪祟力量越強大。隻有将最淺層的維度破壞才能進入下一層,但由于深淵具有強大的再生能力,如果不能及時破壞下一層,淺層也會自發重建起來。”
蘇涵洛光聽着都覺得頭皮發麻:“所以摧毀每一層的方法,是要把這一層所有邪祟都殺光?”
“并不是。”上官辭搖頭,“惡靈脫離人類束縛後,在不同維度裡建立了新的生命秩序,你作為靈術師應該了解,許多惡靈群落都是由母體衍生出來的,而這些生命秩序的頂端,就是類似于母體的存在。好比癌症中的腫瘤幹細胞,隻有這一小部分具有無限增殖的能力,一旦消滅它們,整個生命鍊都會崩塌。”
“所以隻要找到母體,就能摧毀整個維度。”
“理論上說是這樣。”上官辭無奈地聳肩,“可困難之處在于,我們很難在大規模的惡靈浪潮中殺出血路,精準找到并消除母體。”
聽上去是幾乎無法完成的事情。蘇涵洛職業生涯以來少有感到束手無策,上一次還是和惡魔建立血契的時候。
他看向山峰另一邊,繁華街市人群熙攘,夜間華燈初上、歲月靜好,對不斷迫近的危險毫不知情。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人怎麼辦?”
“說實話,上官家目前自顧不暇,能做到的隻有盡量減緩深淵蔓延,通知當地政府疏散人群。”上官辭笑容苦澀,“至于其他,隻能聽由天命。”
蘇涵洛凝視着深淵,厚重的隔離服将他與邪祟氣息完全阻絕。
他思忖片刻,忽然解開自己的防護服。
“哎,你在幹……”上官辭急着伸手拉他,卻沒能阻止蘇涵洛将防護服卸在地上,完全暴露在濃郁的邪祟氣息裡。
周圍衆人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正當他們要沖上去把蘇涵洛重新裹進防護服裡,卻見對方緩步接近深淵邊緣,仿佛自帶某種隔絕污穢的聖光,将黑霧紛紛遣散。
“淨化血脈……”
上官辭看得目瞪口呆,此時站在邪祟深處卻不受沾染的蘇涵洛,格外矜貴而聖潔,再加上精緻漂亮的面容,如同墜落人間的天使。
深淵平面漫至他的腳踝,細密的血色爪子落在皮膚之上,卻沒有繼續攀附。蘇涵洛俯身下去,将手探進深淵中感受片刻,又站了起來。
他回到上官辭身邊,平靜道:“我需要離開兩三日的時間,做好充足的準備。”
“你……會回來的,對吧?”上官辭臉頰微熱,強裝鎮定道。
蘇涵洛點點頭,兀自轉身朝山下走。
“一定。”
*
天色已晚,蘇涵洛已經連續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覺,還在不同城市間輾轉奔波,現在困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上官辭将他扶上車休息,語氣柔和道:“今晚留宿在我家吧,我已經讓人專門收拾出一間寬敞卧室。”
“不必了。”蘇涵洛有氣無力地斜了他一眼,“我不想跟上官家的人同住一個屋檐下。”
“……”上官辭神情微僵,“蘇涵洛,你是有多讨厭上官家族,還是隻讨厭我?”
“當然是讨厭你全家。”蘇涵洛打了哈欠,翻身朝向車椅背,“去皇冠酒店。”
上官辭在情感沖動和理智道義間掙紮許久,終于還是命司機把蘇涵洛送去了酒店。
下車後,蘇涵洛睡意朦胧地拖着行李箱去前台登記,坐電梯到了十八樓預定的房間。
他連衣服都懶得脫,鎖好門後就往床上鑽,頭一沾枕邊就陷入了沉睡。
沒睡多久,他就被一陣異響驚醒,像是某種玻璃震動的聲音,連帶天花闆都發出輕微的顫抖。
靈術師的警覺性就在于此,即使困倦至極,還能保持對周圍環境的高度敏感。
蘇涵洛撐坐起來,盯着床邊昏暗的角落片刻,并未發現異常。
難道是過度勞累引發了幻覺?
他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躺下來,結果剛挨到枕邊,落地窗忽然閃過一道黑色巨影。
伴随一聲巨響,整片玻璃瞬間碎成齑粉,不明黑影迎面撲來,将他重重按倒在床上!
居高臨下的血眸被暴虐填滿,蒼白的臉上沾染血痕,漂亮得驚心動魄。
惡魔甚至忘了收疊翅膀,寬大的黑翼幾乎占據滿屋,腦袋邊上的犄角因憤怒足足延伸了一倍,聲音急促而沙啞,仿佛前來索命的玉面閻羅。
“你居然……敢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