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蘇涵洛點頭，朝随行人員揮手示意，與黎淵朝深淵方向走去。

目送他們的背影，上官辭有些感慨。從前護送靈術師前往深淵，往往最後一見就是永别，不知這次等在前方的又是什麼結局。

“告訴父親，蘇涵洛已經進入深淵了。”上官辭微歎口氣，轉向身後的随從道，“如果傳聞中的消息屬實，這将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

蘇涵洛和黎淵慢慢接近深淵邊緣，周身逐漸被濃重而壓抑的霧氣圍繞，邪祟氣息如同漲落的潮水漫至腳踝，傳來一陣徹骨的冰涼。

視野裡到處都是漆黑和荒蕪，邪祟凝結成類似海水般波瀾浩渺的平面，折射出粼粼微光。

黎淵向下看時，與他力量極為相似的黑色霧氣從液面中升騰出來，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攀附。

他完全感覺不到深淵的排斥，相反，像是某種罂粟般緻命的吸引，尤其在長期被淨化靈力壓制的情況下，強烈的同化沖擊令他産生極度的餍足感，神志逐漸遊走于蠱惑泥潭的邊緣…….

恍然間，一隻手忽而覆上臉頰，黎淵驟然回神，眼前的輪廓恢複清晰。

“怎麼回事？”蘇涵洛察覺到異樣，湊到他面前，“控制不住自己了？”

黎淵像是做錯事被逮了正着，有點心虛地移開眼神：“……沒有。”

蘇涵洛握住他冰涼的手，骨節分明的指節上缭繞着黑色霧氣，如同有生命般往皮膚裡滲透，有些無奈道：“還想騙我？”

黎淵微怔，剛想說我可以忍住的，對方卻忽然扣住他的腦袋，欺身吻上來。

“别動。”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接吻，但黎淵還是乖乖配合，伸手攬住他的腰。

呼吸交錯間，淨化靈力從蘇涵洛的身體裡蔓延出來，輕柔地覆在黎淵周身，将黑色霧氣盡數驅散。

松開時，黎淵定神，意識果然清明許多。

“好點沒有？”蘇涵洛問道。

黎淵點點頭，其實腦子裡還想着那個吻：“嗯。”

“那麼現在，我們要準備跳進去了。”蘇涵洛深吸口氣，朝深淵底部的混沌看去，“希望不要剛好掉在什麼大boss身上。”

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緊張，做了足足幾分鐘的思想準備，終于咬咬牙：“我數到三就跳，三，二……”

他盯着深不可測的淵底，腦子裡忽然一陣暈眩，腳一滑便跌落下去。

“啊啊啊啊——”

黎淵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一同跌進了深淵。

*

蘇涵洛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耳邊充斥着凄厲的嘶吼，震得耳膜隐隐發痛。氣流如同刀刃割過皮膚，若不是被黎淵緊緊罩在懷裡，恐怕渾身上下全是細密的傷口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忽然接觸到冰冷的地面，震得他腦袋發暈。

蘇涵洛緩了會兒，從地上爬起來。冰冷的氣流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視野逐漸變得清晰。

這是一條……街道。

蘇涵洛微詫，他想象過無數惡劣的場景，比如火海冰川、血腥煉獄之類，卻沒想第一眼見到的是與現實極為相似的場景，而且從街邊綠植、商鋪招牌來看，竟然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花辭路。

蘇涵洛一瞬間懷疑自己穿越了，難道深淵下面聯通着現實世界？

這裡所有設施都與花辭路無異，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整條街道被灰暗色調籠罩，路燈散發着昏暗光暈，仿佛來自陰間的平行世界。

他下意識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黎淵的身影，又沖夜色喊了幾聲：

“黎淵？黎淵？！”

可等了許久都無人回應，聲音撞進霧蒙蒙的空氣裡，傳來詭異的回響。

明明剛才墜落的時候，黎淵一直緊緊抱着他的。

蘇涵洛握住吊墜，閉上眼，卻什麼也感受不到。

看來，靈力連結在深淵裡完全失去了作用。

蘇涵洛有些焦急，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按住腰間的匕首和手槍，慢慢朝前走去。

沒走多久，視野裡出現一抹難得明亮。他仔細看去，那間商鋪的招牌上寫着”淨靈寵物店”的字樣，虛掩的門縫裡傳來顫抖的微光。

蘇涵洛猶豫片刻，将手槍抽出來端舉身前，踏上了那道熟悉的石階。

店裡的陳設同現實一模一樣，隻是櫥窗裡空蕩蕩的沒有小動物，光線是從休息室裡傳來的。

蘇涵洛慢慢靠近，将門推開。

卧室裡一片寂靜，他的書桌、床鋪，都是臨行前整齊疊好的樣子，盥洗室的門敞開着，光源竟是洗漱台上的那面鏡子，整片鏡面散發出金色柔光，在整個被灰色調填滿的世界裡格外突兀。

蘇涵洛走到鏡子前，并未看到自己的臉，而是一片金色的光暈。

他剛要伸手去碰，腕表忽然發出警示的微光，指針顫動幾下，指向身後的方向。

這是從蘇家帶來的精密檢測儀，可以捕捉趨近的惡靈信号，蘇涵洛心下一緊，迅速轉身将槍口對準門外——

視線盡頭站着一人，蒼白的臉半掩在陰影之下，緩緩擡起眼眸。

“......黎淵？”

與那雙漂亮的血眸對視時，蘇涵洛微微一怔，卻沒有放下槍。

他内心升起不好的預感，視線落在黎淵的脖頸處，果然看見大片蔓延的黑色印痕。

蘇涵洛渾身泛起一陣涼意，握槍的手控制不住顫抖起來。

“黎淵？”他試圖喚回黎淵的神志，對方卻像沒聽到一般，眸底浮起可怕的陰鸷。

惡魔靠近時，蘇涵洛下意識向後退，扣着扳機的手指幾次蓄力又松開，直至被一股巨力鉗制在冰冷的瓷磚上，手槍摔出了幾米遠。

近在咫尺的血眸陌生而陰冷，蘇涵洛被扼着脖頸完全喘不上氣，卻不甘心地迎上他的目光，期待從中找回一絲熟稔。

就在他被掐得雙眼發黑時，耳邊傳來刺耳的巨響，眼前的輪廓瞬間爆開，整個盥洗室都被濺滿渾濁的黑血。

蘇涵洛跌在地上，慌忙去抓那灘殘留的灰燼，卻被一雙手抓進懷裡，耳邊傳來安撫的聲音。

“沒事了。”

蘇涵洛擡起染血的臉，眼裡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卻見黎淵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面前。

他又看了眼地上的灰燼，一時未從震驚中轉圜。

“剛才那個不是我。”黎淵冷靜地解釋。

蘇涵洛怔了怔，确認這一切不是幻覺後，撲上來捧着他的臉左看右看，心有餘悸道：“你沒事吧？有沒有被侵蝕？”

“呃啊，輕點……”黎淵向後跌坐，輕輕“嘶”了一聲，“你弄疼我了。”

蘇涵洛這才看見他的脖頸和胳膊上有許多被氣流割破的血口，心也跟着疼了一下，趕緊用靈力給他療傷。

黎淵等着這些傷口愈合，目光拂過蘇涵洛微微汗濕的臉頰，半開玩笑地調侃：“這才剛進深淵，就被一個幻形的惡靈吓傻了？”

蘇涵洛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我隻是……沒反應過來而已。”

黎淵彎唇笑了笑：“原來靈術師也有誤判的時候。”

蘇涵洛面上有些挂不住，隻好裝作無事發生，專心給他療傷。

“看來，深淵第一層是根據入侵者的思維和記憶映射出熟悉的仿真世界，我在從前的獵靈任務中遇到過類似情況，隻是不像這樣複雜和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