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涵洛不記得在火海裡鏖戰了多久,視野充斥着熾白的光線,每一寸呼吸都是灼燙的,無數扭曲的怪臉簇擁在腳下,被火舌舔舐的喪屍殘肢頑強地攀附在身上,後半截在高溫下化作血污,仿佛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蘇涵洛嗆了太多煙氣,血腥混亂的場面逐漸剝離感官之外,仿佛抽幀的畫面斷續連接,唯一清晰的感知是黎淵緊緊抓着他的手,好像在說“再堅持一下,我們會回家的。”
惡魔的臉被火光映亮,因染血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漂亮,眸底的冷靜卻讓人安心。或許他說的根本不是這句話,但蘇涵洛滿腦子都在回蕩,身體莫名其妙又有了力量。
直到漫天火光褪作冰冷的夜色,四周歸于沉寂。
蘇涵洛恢複些意識,屍潮的嘈雜聲被隔絕在大火之後,寒意重新席卷而來。
他們進入了新的安全區,不遠處有幾節廢棄車廂,埋在厚厚的積雪裡。黎淵擰開變形的車門,将蘇涵洛放在裡面。
氣溫驟降使體溫失衡,蘇涵洛忍不住打寒戰,黎淵将上衣脫下罩在他身上,将他緊緊抱在懷裡,用身體渡去暖意。
抱了半個鐘頭,蘇涵洛終于緩了過來。
他伸手去摸黎淵的臉,慢慢下移到脖子上的傷,再到後背上的大片灼痕,心裡泛起一陣擔憂。
惡魔的愈傷速度越來越慢了,靈力防護層開始破裂,深淵的邪祟力量正從這些傷口向裡腐蝕。盡管黎淵表面雲淡風輕,他還是能察覺出對方在有意克制邪性,并下意識地避開接觸。
比如現在,黎淵别過臉,從包裡拿出礦泉水,擰好蓋子遞給他:“喝水嗎?”
蘇涵洛接過抿了一口,目不轉睛看着他:“我冷。”
黎淵正要去拿毯子,蘇涵洛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很近。
“抱着我。”
惡魔的眸底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聽話地摟住他。
蘇涵洛一邊喝水,一邊在紙上記錄檢測儀的數值,和商店裡的數值相比,沒有太大的變化。
他有些發愁,僅僅穿過一個危險區就被困了近兩小時,而惡靈磁場幾乎沒有增強,意味着這種境遇他們可能要經曆千萬遍,才能找到母體藏匿的位置。
目光落在礦泉水瓶上,蘇涵洛微微吃驚,先前所有一閃而過的想法忽然連貫起來。
“穿過屍潮需要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我們沒有,但上官家多的是。”他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讓上官家運送武器進來?”
“或許不用這麼麻煩。”蘇涵洛将礦泉水瓶舉到黎淵面前,“生産日期是一個月前,結合上官辭說的深淵擴張周期,我猜那座商店以及其他建築是在不久前被吞噬進來的,并且我發現,第三層的惡靈磁場比上面兩層更低。”
“也就是說,這一層是深淵最邊緣的位置。”黎淵很快會意。
“沒錯。”蘇涵洛點點頭,将白紙水平放在空中,中央處微微凹陷下去,“就像這樣,深淵在擴張的同時不斷下陷,深層被擠壓到側面,變成邊緣區域。如果上官家能用定位系統鎖定我們的位置,就可以從深淵外發射遠程武器,替我們清除周圍的屍潮。”
黎淵微微挑眉,贊賞道:“你可真是個小天才。”
“當然,這隻是個設想。”蘇涵洛将紙圈起來,輕輕拍打手心,“具體能不能實施,還要看上官家的武器有沒有這個精度,以及能否克服深淵裡強大的磁場擾亂精準找到我們的位置。“
寒風從破碎的車窗吹進來,裹挾着燒焦和腐蝕的氣味,蘇涵洛往外看,遠處火光裡隐約透出密集的黑影。
不會疼痛和死亡的東西是最可怕的,因為它們的意識裡沒有退縮,即便烈火焚身也不會停下追逐。
蘇涵洛回過神,開始嘗試和上官辭取得聯系,果然邊緣地區的信号好很多,對講機那邊很快傳來了聲音。
此時深淵外距離邊緣不遠處,上官辭坐在臨時搭建的監控部裡,面對屏幕打盹。
他這幾天都是親自上陣,時刻緊盯蘇涵洛的生命體征數據,雖然信号時有時無,但最終都會傳回,并且都在正常範圍内。
每當看到茫茫黑域裡那個代表生命的微弱信号,他緊繃的弦便松落下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至于另一個跟蘇涵洛一起進深淵的人,不隻是死了還是儀器故障,檢測儀始終沒有生命指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