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淵......黎淵......”
世界重被漫無邊際的暗色籠罩,蘇涵洛跌跌撞撞地往火光消失的地方跑,踏過的地方仿佛混沌初開,又像沒有終止的夢境,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不可能,這不可能......黎淵不會就這樣消失的。
蘇涵洛在腦海裡不斷重複這些話,執着又漫無目的地向前追趕,目光在浩渺無邊的虛無空間裡梭巡,卻沒有任何令他心安的落點。
直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的絕望感湧上心頭,蘇涵洛忽覺兩腿發軟,重重栽倒在地上。
他雙手撐地,渾身都在發抖,胸腔像被烈火煎熬,燒得心口劇痛。無處排解的害怕和焦灼最終轉化為急促的喘息,咽喉随之湧上一陣腥鹹。
在深淵呆了這麼久,即便有淨化血脈的護佑,也無法阻止他的身體慢慢衰弱,尤其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情況下,精神和□□同時陷入斷崖式坍塌。
蘇涵洛嘔出一大口血,血混着淚從指縫間溢出,染紅了手臂和衣襟。
他強撐起身體,胡亂抹了一把血漬,視線觸及手腕時忽然一愣,急忙将剩餘的血擦幹淨。
腕處慢慢浮現出一道猩紅十字架,閃爍着微弱的血色光芒。
是血契……
刹那間,蘇涵洛如同深海裡的落難者抱住浮木,渺茫的希望陡然被無限放大。
血契還在,意味着生命沒有終結。
黎淵一定還活着。
想到這,蘇涵洛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他仔細盯着血契圖案,生怕這一切隻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大約是神經有些衰弱的緣故,對講機的鈴聲響起時,他吓了一跳,半晌才反應過來。
“蘇涵洛?!蘇涵洛?!聽到我的聲音嗎?!”此時的遠程監控室終于聯通深淵裡的信号,上官辭抓起對講機,激動得幾乎要流淚,“我們的偵察系統檢測到深淵第三層的全面坍塌,蘇涵洛,你真的做到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将成為靈術師界的名垂青史的英雄……”
通話那邊卻是一片沉默,上官辭漸漸覺得不對勁,收斂情緒道:“蘇涵洛,你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受傷?”
“第三層坍塌的時候,黎淵被卷進廢墟裡,我沒有抓住他……”蘇涵洛艱難地開口,聲音都是抖的,“他不見了。”
上官辭愣了愣,以往蘇涵洛說話總是冷靜自持,很少有情緒破綻,可現在通話那邊的聲音沙啞、脆弱,好像随時都會破碎。
但以他對深淵的了解,被卷進坍塌世界的廢墟,結局必定兇多吉少。
安慰的話哽在嘴邊,思考措辭後,上官辭緩緩開口:“蘇涵洛,對于黎淵的意外,我很遺憾,也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但是現在深淵第三層坍塌,第四層還處于雛形階段,能量和惡靈秩序尚未穩定,兇險程度深不可測。”他頓了頓,“經過考慮後,我給家族遞交了提議,暫且帶你出來休養一段時日,這期間由上官家組建的靈術系統嚴密控制第四層,至少在十年内能夠保證深淵不再重建和擴張,這樣我們有更多時間思考清除深淵的對策,也能保證你的安全。”
“……”蘇涵洛聽得頭疼,許久才慢慢會意,“你的意思是,終止任務?”
“隻是暫緩。”上官辭道,“深淵第四層尚未成熟,短期内不會劇烈惡化,上官家有足夠的力量進行遏制,這對我們是一個喘息的機會。”
蘇涵洛愣了半晌,心裡生出不可思議的荒誕感。
“上官辭,你覺得我會丢下黎淵,一個人全身而退嗎?”他說這話時莫名想笑,心裡卻苦澀得近乎麻木,“如果不是黎淵,我早就死過千百回了,這三層深淵也根本不會坍塌,你們上官家好歹算是體面人,居然也會幹過河拆橋這種毫無人性的事情?”
“蘇涵洛,你誤會了,我隻是基于現狀,替你做最優的選擇。”上官辭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語氣盡量放緩,“根據我們多年的研究,被卷入坍塌深淵的結局隻有兩種,死亡或者被同化。我不說是怕你受到刺激,但事實就是,黎淵不會回來了。”
“我不需要你替我做選擇。”蘇涵洛的聲音陡然變冷,“黎淵沒有死,就算被同化了,我也會去找他,把他帶回來。”
“可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死?第四層的内部情況連我們都無法探測,你又該怎麼找到他?”上官辭反問,“如果你足夠清醒,就該明白最好的辦法是先自保,往後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應付第四層,到時候上官家也會傾力幫你尋找……”
“我知道他沒有死,也一定會找到他。”此時蘇涵洛已經冷靜下來,周圍任何聲音都無法撼動他的意志,“就算你們都覺得我愚蠢、不清醒,我也會遵循自己的内心,哪怕一步踏錯也絕不留遺憾。黎淵在第四層隻會越陷越深,我不會自私到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危和尋求沒有定期的幫助,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内拯救他。”
“…….”上官辭微微怔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我明白了,蘇涵洛。”最終,他釋然般歎口氣,緩緩道,“你也不要覺得我薄情寡義,我……我們隻是,不能失去你。”
通話那邊沉默一會兒,聲音沙啞:“對不起,我也不能失去黎淵。”
上官辭在桌邊坐下,扶額思忖片刻,終于還是接受了這一事實。他重新拿起對講機,語氣變得猶疑:“既然你下定決心,我也無權幹涉,隻是有一點我需要提醒你,黎淵如果真的被深淵同化,有一定概率會成為第四層的母體。”
“到時候,你會怎麼選?”
蘇涵洛閉上眼,感受左手指節上那圈微弱的印記,深吸一口氣。
“那我會親手殺了他。”
*
這個過渡層比以往更加難熬,不僅僅是時間漫長的緣故,還因為身邊缺少熟稔的氣息。
沒有黎淵将他抱在懷裡親吻和安慰,他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陰影裡,靠着微茫的希望支撐信念。
蘇涵洛等累了,就抱着黎淵的衣服蜷縮着躺下來,盯着虛無缥缈的夜色發呆。他困得厲害,卻無法入眠,每隔一兩分鐘都要舉起手腕确認血契是否還在,内心才稍稍安穩一些,結果閉上眼,腦子裡又浮現出黎淵的臉。
就這麼反反複複地折磨了不知多少個小時,遠處天際泛出一絲曉光,蘇涵洛瞬間清醒,從地上爬了起來。
正如上官辭所說,深淵第四層的世界尚未進化完全,邊緣區域的大部分景觀隻是雛形,甚至連元素都是混亂的。當他踏上一片看似堅實的“土地”,卻腳下一空,直接從數米高的地方摔下來,差點把膝蓋骨撞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