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岑樂一籌莫展時,他突然聞到一陣飯菜香味,原來有名婢女拎着食盒走進西苑。
那名婢女與院中護衛交談幾句便提着裙擺下了井。她隻帶了食盒,沒有提燈。
是暗道中本就有燈火,還是說通往的地方并非不見天日的密室,而是空曠亮堂之處。
岑樂轉過身來朝山下望去,腳下就是西崖絕壁。
這下得賭一把了。
他又拿起一塊碎瓦朝崖下打出。瓦片朝裡飛,按說撞上山壁一定會彈出來,然而沒有。
他籲了口氣,自己猜得沒錯,西苑正下方——也就是山壁之間有凹陷。既然有人送飯,那裡面定是住了客人。是白曲,是韓青岚,或是二人皆在?不管怎樣下去一探便知。
岑樂慶幸,自己實在是有先見之明向翎兒借了鎖鍊。他再次将鎖鍊拴于脊首上,縱身一躍。他在空中翻身,面朝山壁,落下四丈有餘發現腳下懸空了。
崖壁上果然有一處巨大的凹陷,仿佛是被人刻意鑿開的,寬敞得能建兩間屋舍。
鎖鍊還未到底,岑樂不想驚動他人,于是拽住鎖鍊蕩向另一側,一隻腳踩在凹陷邊緣,右手攥緊崖壁上的雜草穩住身形。
他正思索如何小心進入,結果一眼就瞧見韓青岚從窗戶探出頭來,笑盈盈望着自己,手裡還拿着他方才打出的瓦片。韓三少少年老成,很少露出如此興奮的神情。
韓青岚伸手将岑先生拉進房中,屋裡陳設雅緻,先前婢女送來的飯菜原封不動擺在桌上。
他關上門,告訴岑樂此處名叫嬴魚台,幾日來自己與白曲都住在這兒。
岑樂環顧四周,不見白曲,忍不住詢問白先生人在何處。韓青岚說一個時辰前田瀾派人來接走了他,門口的守衛也撤走了,他正覺奇怪就發覺窗外有異樣。
不用說岑樂也知道是誰帶走了白曲,溫四公子還真是個情種。溫詢詢本就是想算計秦思狂,沒料到出了岔子真的連累了白曲。仰慕之人是一定要救的,其他人的死活與他何幹。
岑樂簡言他與秦思狂、溫詢詢山上的經過,韓青岚聽罷後道:“既然溫詢詢會護白先生周全,我與先生速速離開便是。”
“那思狂……”
“他不會對二哥不利。”
“他”指的是剪雲山莊的莊主田瀾。
岑樂凝視少年的眼睛,緩緩道:“你怎麼知道?”
韓青岚向來看重秦思狂勝過一切,為何如此笃定?顯然他很清楚田瀾想要的人不是秦思狂。
言心閣玉屏風上的人到底是誰,為何青岚知道,而自己猜不到……
岑樂雖從不以聰明絕頂自居,但眼前情形實在有些傷自尊。
暮霭深樹,芬芳訚訚;悶托香腑,蘭台哀吟;思君流水,遠岫峮嶙;痛飲狂歌,不求利名。
言心閣。
見岑先生陷入沉思,韓青岚不禁催促道:“你我趕快上路吧,以免久留生變。”
岑樂眸光一閃,幽幽道:“好像來不及了。”
韓青岚望了眼房門,也覺察出外面有人,而且是位高手,應該剛來不久。
剪雲山莊内的大部分人韓青岚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岑先生亦在此,隻有一人例外。
岑樂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他苦笑準備拉開門。韓青岚想阻攔,岑樂搖頭手,示意年輕人稍安勿躁。
嬴魚台比岑樂想象中寬敞許多,從屋子門口到崖壁約莫有三丈。南邊直面缭繞山霧,有一人背手而立,一身月白衣衫,任清風拂袖,聽腳下松濤陣陣。
“四公子還沒走?”
溫詢詢轉過身來,笑道:“在下本打算走了,正巧發現先生在附近。想着必須來打個招呼,不能失了禮數。”
“黃山奇麗雄偉,在下四處轉轉,誤入此地,歎為觀止啊!”
溫詢詢明顯不願搭理岑樂的胡說八道,瞥了眼他身後:“田莊主提過給他送玉墜的書童名叫顔行。在下若沒記錯,這不是玉公子的名諱嘛,那房裡的書童究竟是何人?”
“聽我的命令來送貨的人自然是‘當鋪’摺貨。”
溫詢詢不置可否,忽然轉了話頭:“說起來我與先生從未交過手。”
“的确。在下倒是聽玉公子提起過赤山一事。”
“慚愧,那次丢人丢大了。”
岑樂笑道:“是四公子你一時不查,上了某人的當罷了。“
“輸了就是輸了。爺爺和父親都對先生甚為賞識,難得今日有機會,在下想開開眼界。”
岑樂斂了笑容:“四公子這是要跟在下動手呀!”
溫詢詢淡淡道:“先生若能‘說服’在下,那我便不再打攪;若不能,裡面那位是誰——我可要請示莊主了。”
岑樂可算聽明白了。他與溫詢詢總共見過三回,濟南、蘇州、徽州各一次,不曾深交。今日對方擺明了要跟他動手。
他無奈歎息——也罷,彼此有幾斤幾兩,掂量過後自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