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當時的陶家家主有位叔叔在武當山修行,故遷往均州尋求庇護。陶家休養生息二十載,如今回來,豈會善罷甘休。
韓碧筳注視樓下的賣花郎,若有所思。
黃遲雲忽然道:“聽說妹妹的婚期在九月。”
旗風埋頭扒飯,聽二位小姐聊着自己聽不懂的事兒。他這才意識到大姑娘出嫁後,二姑娘應該寂寞得很吧。
既然聊到韓碧筳的婚事,那接下來不免談及黃遲雲的終身大事。
黃遲雲隻比韓碧筳小一歲,至今尚未定親。父親黃健在她及笄之年曾有意把她許配給溫四公子。兩人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溫時崖亦認為可行。然而黃遲雲不應允,說二人道不同不相為謀。那頭溫詢詢不置可否,此事自是不了了之。然而奇怪的是,溫黃兩家此後竟然也沒有替他倆另作婚配,算來都有四五年了。
韓碧筳未曾與溫詢詢打過交道,傳言倒是聽得不少,樁樁有趣,事事精彩。她與黃遲雲泛泛之交,不便多言,不想這位妹妹大方得很,講述了不少四公子幼時的糗事,例如貪玩用繩子把竹簍挂在樹上做秋千,結果鑽進去後卡在其中出不來隻得等仆人搭救的故事。
她倆咯咯直笑,旁邊的旗風一頭冷汗。
數完溫詢詢十來件窘事,黃遲雲問姐姐是何時定的親。
韓碧筳低頭思量,緩緩道:“那是我十五歲的事了……”
一番話談完時候不早了,姐姐妹妹相互拜别。
酒菜是黃遲雲結的錢,韓碧筳認為黃大小姐到江南理應由她來招待,卻被對方以自己主動相邀為由拒絕。
韓碧筳沒有再與她争執,相約明日去金山寺燒香祈福。夜色已深,她和旗風将黃大小姐送回城東的江潮客棧,随後回了南山堂。
酤一坊是鎮江有名的老字号,制醋賣醋,頗具規模。相較無人不知的江南醋坊,隻有少數江湖人士知曉集賢樓的南山堂就設在酤一坊。
半裡地外就能聞到酤一坊傳來的醋味,香而微甜,酸而不澀。
韓碧筳打發旗風去休息,自己走回房門前,還未進屋就在酸味之外聞到了另一種濃郁的芳香。
推開門,屋裡沒點燈,卻能在蟾光映照下看見桌上潔白的栀子花。
她雙眼含俏,嘴角含笑,轉身就見月亮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同樣面帶微笑。
其實在八仙樓,她已經看到向賣花郎買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科,以及他身旁一臉倦容的宋新舟。
孟科望了眼二姑娘頭上新買的珠钗,迅速低下頭,小聲道:“你這支钗真好看……”
韓碧筳嫣然一笑,兩人相距三尺,眼波已入郎懷。
見她含笑,孟科蓦然緊張起來,身處如水的夜色中,臉被月光曬紅了。他又想起件事,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遞給韓碧筳。中間包裹着一朵栀子花,花香浸染了整塊帕子。
他喃喃道:“今兒正巧碰上個賣花郎,記得你喜歡這花,所以順道買了點。”
韓碧筳笑道:“我這算是沾了黃遲雲的光,明日得謝謝她。”
她向孟科提起黃遲雲說到的青城花農陶謙,以及黃陶兩家的過往。孟科不易察覺地笑了下,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怎麼了?”
“其他賣花郎我不知,晚上賣我花的人通曉花藝但沒有武功在身。陶謙如果要監視她,不該派不會武功的人。”
韓碧筳聽完一愣,琢磨許久後回頭望了眼屋裡那幾株香氣四溢的栀子花。
今時今日陶黃兩家勢力對比懸殊,陶謙想卷土重來談何容易。他差人跟蹤,倘若不是想對黃遲雲不利,那多半還是為了一個“情”字。黃大小姐沒有對她講實話。
韓碧筳幽幽道:“陶謙去年回到兖州,重拾起祖業隻是為了黃遲雲?”
她皺了下眉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而且……”孟科笑道,“賣花郎的擔子裡還有兩盆未放昙花,看樣子不日就将盛開。我雖不認識那位陶謙,但他一定是個有心之人。”
昙花名貴,小小的賣花郎那兒怎麼會有?
陶謙可能根本沒有惡意,比起意圖不軌,他或許是想讓心上人及時看到盛開的昙花,所以讓手下人日夜跟随。
韓碧筳搖搖頭:“執念深沉之人不讨姑娘家喜歡一點都不叫人意外。”
這話孟科聽不明白,她也不準備多做解釋。
“常熟一行順利否?”
孟科老實道:“還算順利,不過跟預想中有些出入。”
“宋家後生給你添麻煩了?”
“那倒不是,小友幫了大忙呢。”
“嗯?”
孟科帶着宋新舟傍晚才趕到鎮江,買完花一回到南山堂,小書生飯都沒吃倒頭睡着了。
他詳細說了嚴家村的事情經過,聽到一半韓碧筳就笑彎了腰。
“年紀小,色心倒不小。難怪二哥喜歡這小子,原來是‘同道中人’,”她不由歎氣,“他現年十五,從今兒開始學武還來得及嗎?不如讓二哥收他為徒。”
孟科聽得糊塗:“此話怎講?”
“你可知宋新舟在湖邊遇到的那位救他性命的女子是何人?”
“我想我應該猜到了。難道說與秦兄有什麼淵源?”
韓碧筳眼波流轉,抿唇一笑:“此事講起來好笑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