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間走了一裡地,翎兒忽然停住腳步。
秦思狂轉頭問她:“怎麼了?”
翎兒仰望頭頂碩大的“脂香閣”招牌,陷入沉默。
作為天下最有名的脂粉鋪子,脂香閣店面足有三開間,十分氣派。青瓦白牆,門上挂着珠簾,顯得古樸典雅。
翎兒心裡盤算——溫詢詢是否到了武昌,會不會就在裡頭,公子是不是又要找他的麻煩。
小丫頭臉上神情變幻莫測,秦思狂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公子能否透個口風今兒前來作甚,奴婢好有個準備。”
“以寡敵衆不是明智之舉,我哪敢在人家門前造次。”
“類似的事您做得可不少。”
秦思狂苦笑:“我也想仗勢欺人,奈何拿不出那樣的排場。”
“是公子本事大,深得韓九爺信任,交給您的都是難辦的事兒。”
“喲,翎兒姑娘近來常誇人,不敢當不敢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正拌嘴,脂香閣的小二見他倆站了有一會兒便出來迎接。
“二位客官裡面請,公子給小姐買脂粉還是首飾?”
秦思狂擡腿邁步,漫不經心說道:“香粉。”
翎兒緊随其後進了門,脂香閣裡琳琅滿目,鋪子裡除了口脂、香粉,還賣簪花、步搖之類的首飾。時辰還早,客人不算太多,幾個女子正聚在一起閑聊。小姐們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脂粉鋪是少數她們交際消遣的地方。
秦思狂讓翎兒随便挑,自個兒背着手,老神在在地四下打量。
既然他說了要香粉,翎兒自然得挑香粉。她選了一款茉莉花香粉,問公子好不好聞。
秦思狂品了品,皺着眉道了句:“平常。”
小二見狀,拿出盒香粉送到二人面前。
“客官要是覺得茉莉花香氣太過淡雅,不如試試玫瑰香粉,味甘濃烈。”
剛一打開盒子,秦思狂就直搖頭:“甜膩。”
要香且不能太香,小二琢磨之下有了主意。
“公子看這桂花香粉喜不喜歡。”
秦思狂聞了一下便笑逐顔開。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迹遠隻香留。好香!”
他對翎兒道:“丫頭喜歡不?你是柳州人氏,與這桂花香粉最為契合。”
至此,翎兒終于猜到秦思狂此行目的。
她當然不是廣西人,公子這麼說是在試探小二,想知道覃夕可曾到過脂香閣。秦思做事從不與她打招呼,不知是太過信任,還是考驗人。
翎兒眨眨眼,故作天真狀:“難道廣西人都喜歡桂花香?”
秦思狂望着小二道:“小兄弟以為呢?”
小二連連點頭:“客官講得極是。本店這款香粉有個花名叫‘玉樹懸秋’。這不秋天到了,最合适撲上桂花香粉。甭管閩南來的還是江南來的,無人不愛它清爽宜人的味道。”
“這麼說近日小兄弟招呼過别的閩南來的客人。”
小二搖頭:“小的倒是沒有留意。要是喜歡,替您包起來?”
秦思狂颔首,此人嘴嚴,沒法繼續追問。逛了兩刻,他又給翎兒選了對碧玉耳墜。翠色襯着少女粉嫩的面龐,煞是好看。
待出了鋪子,翎兒忍不住道:“脂香閣的人果然見過世面,不容易糊弄。”
“溫家是有幾分能耐。”
昨夜下過大雨,今日放晴,萬裡無雲。早市尚未結束,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秦思狂走了幾步發覺翎兒沒有跟上。
“怎麼又不走了?”
“公子既然說已經有法子讓忻家二少爺答應賣您一個面子,為何還要來脂香閣打聽覃夕?”
秦思狂笑笑,忽然濃郁的蔥香入鼻,原來不遠處有個炸面窩的攤子。他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膳。
他與翎兒一人一個面窩下肚,讓攤主另外包了兩個饅頭,瞅眼天色:“走吧。”
“上哪兒?”
“給先生送去。”
此刻岑樂人在李府。一早扇畫店的掌櫃送來修補扇子的器物,他正在案前忙着,瞧見秦思狂和翎兒來了有些詫異。
“公子莫不是不信任在下,怕把扇子修毀了。”
秦思狂沒開口,翎兒撲哧一聲笑了,道:“先生冤枉公子了。他怕您餓,特意買了吃食來。”
其實岑樂已經看見她手裡的紙包,剛才那句屬實是玩笑話。
翎兒把饅頭遞到岑樂跟前:“先生一定餓了。”
“吃過了,李長風好客得很……”
岑樂停下手裡的活,盯着她,眼中露出一絲疑惑的神色。
翎兒隻當他是注意到自己的耳墜。先生素來正經,這般直勾勾的凝視讓她臉上一紅。
岑樂緩緩道:“你倆一早去了何處?”
“脂香閣,”翎兒老實道,“公子給奴婢買了對耳墜。”
“隻有耳墜?”
翎兒一怔,道:“還有盒香粉。”
奇怪,岑樂又不是秦思狂,居然對姑娘家的香粉敏銳得很。
打進門就沒說話的秦思狂終于道:“先生是不是覺得翎兒身上的香味很熟悉。”
“不錯。”
“可記得在哪裡聞到過?”
岑樂面露難色:“脂粉實非在下所長……”
秦思狂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陳家上色香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