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有人拜訪,管家李歡提着燈籠來見,竟是客人去而複返。
岑樂拱手道:“深夜叨擾多有得罪。在下有急事找李老爺相商。”
“哎喲,趕巧,老爺不在家。”
“敢問他人在何處?”
“老奴不知。戌時有人帶了老爺的手信條回來,接下來幾日會宿在友人處。”
“哪位友人,管家可認得傳信之人?”
被這麼一問,李歡也愣住了。
“字條上倒是沒寫,那人二十來歲,小厮打扮,老奴不認識……”
關岑樂面色凝重,李歡覺出事有蹊跷,連忙追問:“難道老爺出了事?”
“字條可在,可否拿給在下瞧瞧?”
簡單一張紙條,寥寥數字,墨迹很新,是新寫的不錯。岑樂湊近聞聞,除了墨香,還有股淡淡的脂粉香氣。
“傍晚忻家小公子見過字條對嗎?”
“是。”
所以忻與還聞着脂粉味兒後直奔三兩樓去尋李長風。
“确定是你家老爺字迹,會不會是别人仿寫的?”
“不會,”李歡指着紙上第一個字說道,“老爺書寫時有個習慣,下筆的位置偏左,右邊空出來多些。”
“原來如此……”
紙上的香氣不會全無由來。李長風若不在三兩樓,也許在脂香閣。
岑樂苦笑,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招惹溫家。況且秦思狂不在,假如遇上汪旭,他一個人并無十成勝算。思及此,他不僅有些後悔剛才交代忻與還不要插手此事,老實待在回春堂。他本意是既不想對方涉險,又怕人年輕壞事。但忻與還到底武功高強,遇上難纏敵人總歸是個幫手。
李歡瞧他神情複雜,幾番變幻,忍不住道:“夜深了,要不先生在府上留宿一晚,興許明日老爺就回來了。”
岑樂歎了口氣:“也罷……有勞。”
明日再做打算吧。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早起的鳥兒出巢覓食,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仍舊安甯靜谧。南街的安福坊卻出現了一位打着傘的白衣公子。
他風度翩翩,卻不知為何舉着把油傘。外頭不下雨,看起來頗為怪異。
劉秀才睡眼惺忪地拉開門,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他揉揉眼睛,啞聲道:“你是?”
“在下姓岑,聽聞劉秀才書畫雙絕,想請兄台幫個忙。”
眼前的公子相貌堂堂,溫柔有禮,就算一大早被吵醒,劉秀才仍舊對他生出好感。這個忙不難,算自己的老本行。從早幫到晚,對方也沒讓他白忙活,最後給了足足十兩紋銀作為酬勞。
臨走時,岑公子突然道:“前幾日去三兩樓喝酒,見到一幅提籃觀音圖,聽聞是出自兄台之手。”
劉秀才作的畫多了,仔細想了會兒才記起來。
“确有此事,那張畫花費不少工夫。”
“那畫寥寥幾筆,好像并不難呀。”
“诶,公子不懂,工整細緻好學,觀音重意不重形,得一筆成型,重墨勾提,可難咯!我最多隻學了七分。”
“竟有這些門道。”
“我說學不來,可是蒹葭姑娘再三懇求,實在沒法拒絕。”
說完,他憨憨一笑。
岑公子瞧他的模樣,不禁道:“蒹葭姑娘定是位絕代佳人。”
“當然,江淮第一名妓的名頭還能有假?不然怎引得揚州來的風流公子折腰。詩裡都寫了——春風十裡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白衣公子幽幽道:“原來是揚州來的公子。”
劉秀才道:“公子為何打聽此事?”
“剛才聽得兄台講述其中玄妙,在下不禁想親眼見識見識提籃觀音的風采,就不知畫去了何處。”
“自是蒹葭姑娘帶走了。”
“聽說她已退籍嫁人,何人有幸能娶得舉世無人的美人。在下想買畫,不曉得人家肯不肯。”
劉秀才笑道:“的确不是一般人。漕運的吳先生恐怕不差公子那點銀子。”
岑公子顯然一愣:“漕運?”
“年初蒹葭姑娘還請我重新裱了畫,甚是珍惜,想是不會割愛。”
“那就沒法子了,君子不奪人所好。”
“公子要是真心喜歡,去江南找找天池山人的畫吧。”
“多謝提點。江南的人,江南的畫,确實得回江南去尋啊!”
辭别劉秀才,“心滿意足”的岑樂提了一包袱東西滿意離開安福坊,晃晃悠悠到了脂香閣。
店鋪通常酉時打烊,此時天早黑了,大門緊閉。昨個兒他們差點把脂香閣移為平地,今日從外觀來看仿佛無事發生。
不愧是溫家。
岑樂邊感歎邊叩響了脂香閣的門。
過了許久才有人應門,店小二昨日見過他,自是認得。
“小店打烊了,客官想買胭脂水粉的話明兒請早。”
“非也……”
“莫非客官想找人?”
岑樂一挑眉,小二知道自己要找人,這句話究竟暗指人在還是不在呢?
他面上不動聲色,拱手道:“在下想借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