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鎖開了,房裡沒燈卻有人。
韓青岚眉頭一跳——阚君宜給他設局是一回事,黑暗瞎火埋伏他是另一回事,不是要殺他就是要拿他。今晚出來喝酒,身上沒帶兵器。按說喚魚樓不會要自己的命,該不該冒險進去呢……
裡面沒了動靜,顯然對方在等他的行動。
韓青岚徘徊一陣,左右仔細觀察,确定并無更多伏兵。他定定神,伸手推開了房門。
待眼睛适應了昏暗,借着月光,他勉強看清室内情形。房間不大,床頭果然有個櫃子,櫃門已經被打開。
原來來者同樣是偷酒賊——還挺耐得住性子。
韓青岚可不想跟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捉迷藏。他拿出火折,走近桌子,剛要點燈,一點寒光襲來。
隻聽咚一記悶聲,他發出一聲痛呼,後退幾步撞到牆上。
此時一道黑影直奔門口。
韓青岚冷笑一聲,等的就是這刻。他如獵鷹一般直撲目标,右手扣住那人的肩膀,左手擋住對方回身打出的拳頭。
賊人武功平平,韓青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人擒下。
他終于把燈點上,阚君宜很快便跑上樓來,剛要責問他為何點燈,發現房裡居然還有一人。
“林師傅?”
那姓林的“賊人”蹲在牆角,聞言勉強笑了笑。
阚君宜疑惑不解地望向韓青岚,卻在瞧見他背後牆上插着的剪刀時發出一聲慘叫。
張夫子七十有五,身體硬朗,隻是覺少,天蒙蒙亮便起床洗漱。梳洗完畢,老人家預備像平日那樣出門散步,推門吃了一驚——門口站着個手捧卷軸的少年,另一人雙手環胸靠在牆上。
大清早二鬼堵門,實在駭人。
阚君宜淚眼汪汪,撲通一聲跪下。
“夫子,求求您救救我吧!”
張夫子戴上叆叇 ,平鋪在案上的橫幅畫卷繪有一株梨花,設色精巧,清新雅緻,卷末題詩,并有印章數枚。然而紮眼的是兩片葉子間有一銅錢大小的破洞。
“苕溪翁錢選舜舉……”張夫子吃了一驚,“是錢選的畫,怎麼弄成這樣?”
阚君宜的目光停在身旁之人面上,韓青岚隻好道:“剪刀紮的。”
“夫子,您要救我,否則姐姐定将我大卸八塊。”
張夫子認真端詳好一會兒才道:“君宜,你是隻要将畫修好,還是希望千娘不知道它損壞過?”
“有什麼區别?”
“破損之處應該有朵花蕊,老夫不曾見過原畫,沒法完全複原。千娘若十分熟悉此畫,恐怕能看出來。再說……”
老人家摸了摸畫卷,又道:“老夫亦不敢斷言此畫真僞。”
阚君宜很肯定地說道:“一定是真的。”
“何以見得?”
“因為……”阚君宜望了韓青岚一眼,“此乃玉公子送于姐姐的生辰賀禮,一直挂在她房中。”
張夫子歎了一聲,點點頭,看來他也認得秦思狂。
韓青岚甚覺好笑,他二哥在江湖中名聲不算太好,在一部分人眼裡甚至稱得上神憎鬼厭,但他送給青樓女子的畫,旁人居然不疑有假。
阚君宜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該如何是好……”
沉默許久的韓青岚忽然道:“我有位朋友或許能幫上忙。”
“真的嗎?”
“賢弟别急,你幫我,我幫你。”
韓青岚走進房間,将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角落裡邋裡邋遢仿佛流浪漢的男子擡眼看看他,再看看桌上的食物,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少年人蹲下身,遞給對方一個香噴噴的花卷。
“林牧。”
男人像是真餓了,迫不及待抓過花卷狼吞虎咽,邊嚼邊說:“偷酒而已,犯不着關我一整晚吧。”
韓青岚歪着腦袋打量他,三十來歲,身材瘦長,皮膚黝黑,眉目疏朗,看起來很邋遢。
“我叫韓青岚。聽口音,你是本地人。”
林牧忙着吃東西,沒吱聲。
“阚君宜告訴我,你上個月到紹興投奔趙窯匠,做學徒,跟着他學手藝。鄉裡鄉親對你都不熟。”
林牧停止咀嚼,瞪大眼睛瞧着韓青岚,半晌才道:“小公子難道認為是我殺了周護院?”
“你很聰明,這下我不得不懷疑了。”
林牧哭笑不得:“偷酒而已,不用把殺人罪名按我頭上。我祖籍餘姚,口音接近不奇怪。”
韓青岚笑笑,起身去打開櫃子。
“五壇酒,你偏能選中最值錢的一壇,很有見識。”
眼看人命官司扯到自己身上,林牧急了,頓時沒了吃花卷的心情。
“先前來喚魚樓修門樓的時候,聽君宜少爺提了一嘴無色無味的好酒,不信你可以問他。我沒什麼愛好,就好口黃湯。今天他來請師父,正好提到千娘不在家,于是我起了歪心……”
“七月初三白天,你到喚魚樓結工錢。丁媽媽客氣,請你喝酒。當晚,周好被殺。算不算巧合?”
“周好真不是我殺的,退一萬步講我根本打不他!”
“你雖然沒什麼内力,但是拳腳和身法都不錯,路邊混混在你手裡走不了五招。“
“你也說路邊混混,能當護院,周好絕不算路邊混混。”
“不錯,所以官府和喚魚樓都沒懷疑你,可不表示他的死與你無關。”
林牧怔了怔,道:“小公子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