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姜祎成耐着性子回答道。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林辰樂給她打電話,肯定不是為了問她怎麼樣的——曆來如此。
“真的沒事兒嗎?”林辰樂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
“怎麼了,有什麼事兒直說吧。”姜祎成說完又覺得自己的态度惡化得太奇怪,于是解釋了一句,“我這兒還在直播呢。”
“哦……”林辰樂停頓了半秒,這一刻姜祎成甚至以為他這是要電話分手的前兆,然而他卻說道,“房子要交物業費了,你要是在那兒沒法處理的話,可以把卡号和密碼告訴我。”
原來是要錢,姜祎成心想這可真夠套路的。
她當星際探險家之後交的每一任男朋友都管她要錢,反正什麼名義都有吧。第一任最開始也就是些小錢,姜祎成也不太在乎,反正即使省了這點兒錢,也對她還債的“偉大”事業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幫助。但後來數額就開始增長了,姜祎成看這個趨勢覺得不對,就跟那位沖着錢來的哥們兒分手了。
後來姜祎成再跟人交往都天天哭窮,把欠債挂在嘴邊,堵得他們都不好意思再提錢的事情——雖然姜祎成做異星生存直播的收入,的确是比一般人的工資高得多的。
而到了這位現任男朋友,林辰樂管她要錢的方式倒是有點兒缺乏創意,竟然直接要她的卡号和密碼,傻子都知道不能給啊。她的卡裡存着的,可是還債的錢啊,姜祎成未來作為公民的自由和尊嚴,可是都在這張卡上了。
不過姜祎成要拒絕,也得找個借口:“卡裡的錢數額有點兒大,在電話裡說密碼不太安全。這樣好了,你把付款頁面轉給我,我在這裡可以自己操作。”
“那也行。”林辰樂答應道,看樣子他應該也沒有指望靠這種理由就“騙”到姜祎成的卡号和密碼,“你在那兒注意安全啊。”
“沒啥不安全的。”姜祎成糊弄了一句,“沒别的事兒就挂了啊。”
林辰樂在電話那邊嘀咕了一句什麼,姜祎成也沒太在意。
挂斷電話之後,她沒有立刻把麥克風信号轉回到直播頻道,而是先躺在地面上棚子的陰影裡呆了兩三分鐘,才把信号接回到直播頻道。
雖然現在還處于她的休息時間,姜祎成不用對屏幕那邊的觀衆說話,但對于一個二十四小時都開着直播頻道的人來說,這可能是她這幾天裡少有的私人時間了。有時候姜祎成覺得直播就是在販賣她的生命——包括她的時間,她的技能,甚至是她的安全,和她本人的隐私。
然而比起販賣隐私,對于姜祎成而言更殘酷的可能是沒得可賣的情形。
如果她的隐私不值錢,那她就沒法在規定時間内還完債,就會被在月球基地獨立時由地球聯合政府通過的《泛太陽系交易法》判定為經濟犯。而她的“涉案”金額已經達到了“情節惡劣”的程度,如果被銀行告上法庭,那就是五十年起步。甚至會導緻她淪落到現在的身體衰老死亡後,再次“輪回”卻要剛出生就得吃牢飯的地步。
姜祎成不想坐牢,她不像很多出生在太陽系殖民時代的“年輕”人那樣,認為蹲蹲号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地球時代的人相對地都更有自尊,她和衆多在地球時代長大的“老”人一樣,都對于犯罪者具有某種仿佛是天然的厭惡感,不能接受自己與罪犯為伍。
姜祎成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上方她搭起來的簡易棚子,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想那麼多關于還債和坐牢的事情為好。
有時候她真想把所有聯系人都拉黑,開着飛船遠航到一顆無人知曉的宜居行星——不用有什麼特殊的美景,隻需要它的位置很偏僻,在星空導航圖上難以被人注意到。而後她可以在那顆行星上降落,以最簡單的方式生活,等到耗盡飛船上的所有補給或者她現在的身體老死,她的意識就可以回到超級計算機中③,進入虛拟世界的天堂……
然而這種想法也就隻能想想而已,畢竟即使她做到了,面臨的也是被強制出生而後遭到更嚴厲的懲罰。
或者更糟地,會在虛拟世界就受到懲罰——那可是人類文明自從意識數字化實現之後從未有過的事情,姜祎成可不希望它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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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蛋白質凝固的溫度大約在65~70℃,因此人類在超市環境能夠短時間忍受的最高溫度在50~60℃,而在幹燥環境中蒸發散熱會更有效,甚至有記錄表面可以人類忍受超過80℃的高溫。
②缺水性頭痛:大腦對脫水反應非常敏感,人體缺水時組織液減少,其中腦脊液減少導緻對腦組織的減震效果受到影響,在體位變化時腦組織發生震動從而引起疼痛。
③按照已知設定,當星際探險家的身體死在其他地方時,意識可以通過通訊蟲洞進行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