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心家人這方面,郁嬌也演得得心應手:“大哥也早點兒休息。”
“我看着你去睡了,我就走。”郁景逸笑。
門口到床的幾步路,郁嬌走得如芒刺背。
仿佛被一隻看似人畜無害的狐狸盯上,明明在笑,卻時時算計着如何從獵物身上撕下最大的一塊肉,而後在人前,又是一隻人畜無害的狐狸。
直到郁嬌拉開被子,躺好,再拈好被子。
門外的那道亮光才逐漸變得狹窄,而後熄滅。
郁嬌陷入一個人的黑暗裡。
卻在此時此刻,不用面對自己的親人,她才真正覺得安心。
她對齊冥曜的了解,更多是來自财經報道。可今晚一通電話,便讓她的兩個哥哥都如臨大敵。
本來借他之勢,踩齊璟年的臉,隻是她臨時起意。
這會兒她倒是更認真地審視起來。
約見的地點是林榭茶園,是齊冥曜提的。
郁嬌提前做過功課,是一處有名的園林庭院,竹林烹茶,幽香靜谧。
于是她穿了一條應景的中式長裙,精緻的蕾絲盤扣勾連着整塊的布料,緊密地勾勒出她凹凸有緻的身材,直至大腿,裙擺散開,走路帶香,步步生蓮。
“曜哥讓我來接您。”
很早就有人專候在郁宅,等她過去了。
她身後的那棟主樓布局對稱,硬朗的線條配上整齊的窗戶,在薄霧中,像是一個巨大的精緻牢籠。
郁嬌沒有回頭,但她知道,在那一扇扇的落地窗後,有人在打量,在盤算,在圖謀。
而後,都隻能目送着她上了車。
來人是齊冥曜的司機。
郁嬌道了聲“謝謝”後,坐上後座。
她嘴角含笑,目光卻不動聲色地透過後視鏡觀察着。
先是他對齊冥曜的稱呼,引起她的注意。
像郁家齊家這樣的大家族,對下面的人的稱呼很是在乎。
他這樣直接名字裡的單字加哥的叫法,尊敬有餘,卻也消弭了階級的距離。
對方也很警覺。
盡管她的打量非常克制,但他一開始便發現了。
卻也沒說什麼,甚至沒有直接回擊她的目光。隻是肉眼可見的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直挺挺地坐在駕駛座裡,雙手規矩地緊緊握住方向盤,過分端正地目視着前方。
他的形象也不太符合這些大家族會用的司機。
對他們來說,盡管隻是司機,不說氣質斐然,但也要長相端正,定要襯得主人家貴氣凜然。
但他卻是一個粗犷的男人,即使一身正裝,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腱子肉。
手臂上的襯衫扣散開着,手袖被随意地撸起,右手小臂上一條長長的疤痕貫穿,沒入衣服布料中。
看着像是刀疤。
郁嬌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坐姿也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幾分,右手握住車門的把手。
駕駛座上的人輕咳一聲。
郁嬌右手下意識又再收緊幾分。
“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林靜。”聽得出來,他特意放柔了不少聲線,“您叫我阿靜就行。”
郁嬌一怔。
這個名字……像是魯智深冒頂了林妹妹的名字。
從小的教養讓她不會對别人評頭論足,她隻是抿唇輕笑了下。
倒是林靜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而後自顧自地說開了。
“我的名字和我長得很不一樣是吧,哈哈。”
“那是我爸媽說,我小時候太鬧騰了,得用個安靜點兒的名字壓一壓。”
“但我哪裡是一個名字可以壓得住的。”
他說話有着京腔的江湖氣,又自帶說相聲的本領。
郁嬌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松開了門把手,松弛地坐着,嘴角的笑意也擴大了幾分。
“我就跟潑猴轉世似的,但唯獨特别聽曜哥的話。”
原來他們從小就認識。
郁嬌捕捉到這個信息。
不過,似乎林靜先察覺到提起齊冥曜的從前不太妥當,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郁嬌也不主動問,隻是笑着聽他逗樂。
車程不算近,但林靜幽默,一路上話題不斷,竟也不覺路遠。
林榭茶園果真如傳聞般,藏匿在鬧市之外,仿若世外桃源。
郁嬌在林靜的指引下,伴着清溪曲水,穿過山島竹塢,移步換景,處處驚喜。
隻有剛進來時,還有幾個圍爐煮茶的客人,越往裡走,便越靜谧。
她壓下心中的疑問,跟着他走。
直到走過細長的長廊,林靜替她撥開遮擋的藤蔓。
眼前突然一片開闊。
大片的綠蔭草場,延伸至綿延的山和林,纏繞着大自然特有的霧氣,空曠又壯闊,宛若古人名家筆下的水墨畫。
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是郁嬌下意識的舉動。
這林榭茶園後,竟然還别有洞天。
一聲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全身通黑的馬,穿過薄霧,宛如利劍。
馬背上的男人一身黑色騎裝,像是西方神話裡的騎士,速度與疾風讓他的身體宛若一張蓄勢的彎弓,自由而無畏的奔馳着。
光是看着,就叫人人血沸騰。
再次見到齊冥曜,他就是這般極具沖擊力地闖入郁嬌的目光。
他拉緊缰繩,馭馬在郁嬌面前停下。
風撲面而來,郁嬌的長發和長裙在她身後翩飛。
她的心髒在胸膛裡狂跳,像是要掙脫。
她心動了,她承認。
與其說是對這個男人,不如說,她心動的是一往無前的駿馬,和自由的風。
齊冥曜在馬上,向她伸出一隻手。
“上來嗎?”
她聽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