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邊打量着過分格格不入的這桌,邊在空桌坐下。
“好嘞。”女人沒空再關注到店的八卦。
這家小店隻有她一個人經營,從煮食到端餐,她都包攬。她又習慣性用雙手蹭了蹭身前的圍裙,一頭鑽進廚房。
郁嬌期盼地盯着齊冥曜用小勺舀起混着湯汁的小馄饨,送進嘴裡。
“小叔叔。”經過剛一遭,郁嬌對人的稱呼抑揚頓挫得像是在詩朗誦。
齊冥曜奇怪地瞥了她一眼,隔壁幾桌也投過來暧昧探究的目光。
郁嬌啞然,渾身不自在起來。
本來她行得端坐得直,這會兒卻莫名感覺真像在玩什麼背德小遊戲似的。
她決定封殺這個稱呼,起碼在這家店裡。
“怎麼樣?好吃吧。”她的傾情推薦,她立刻就要反饋。
“還不錯。”齊冥曜評價。
“隻是還不錯啊,”郁嬌有些失望,“我前段時間路過,想着來試試,結果一來就是好幾天。”
不算路過,她這半個多月來把這附近的馄饨店都去了一遍。
最後選出這家,一連來了幾天,連着和開店的老闆都混熟了。
藏一半,說一半,談不上撒謊。
郁嬌自己吃了一口,像是被人質疑審美的不甘心,再次肯定道:“真的很好吃啊。”
“确實還不錯。”齊冥曜加深了程度。
卻沒讓郁嬌滿意:“你是不是吃過更好吃的?”
确實,而且離這裡不遠。
齊冥曜頓了頓,卻沒有回答:“郁小姐家的那些米其林大廚,做一份馄饨應該不難。”
“是啊,”郁嬌誠實地點點頭,“但有時就是街邊的小店更好吃啊。”
齊冥曜沒有否認。但這話是郁家大小姐說的,就尤為奇怪。
郁嬌沒再說話,專注在碗裡的美食,她撇開湯上的油花,舀起一個小馄饨,半透的面皮裹着快要脹肚的肉蝦餡兒,透着淡淡的蝦粉色。
她輕呼着上面的熱氣,而後連湯帶馄饨一齊送進嘴裡,安靜地咀嚼着,滿足得像是餍足的貓兒。
和他接觸過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豪門大小姐完全不同。
也和他見她的上一次和上上次,完全不同。
他們不過見了三次面,每次她留在他這裡的印象,都是颠覆性的。
直到碗裡的湯都下去了半碗,郁嬌才停下手中的筷子。
她沒有拿包裡的絲絹,而是在桌上抽了兩張劣質到随便蹭蹭就破洞的紙巾,先遞給了齊冥曜,自己又再抽兩張,動作優雅地擦拭了嘴。
她拿出手機掃了碼。
想請齊冥曜吃天價餐的人可以繞着京北城排幾圈隊,而她請了他一頓十塊錢的馄饨。
“走吧。”她沒再在齊冥曜心中的那家店多做試探。
盡管她知道那是哪家店。
一家齊冥曜至少一個月會去一次的馄饨小店,和他日常出入的那些高級場所格格不入。
永安路附近的馄饨店她都去了個遍,唯獨這一家,她沒有進去過。
從上車起抛出一個讓人先入為主的地點,緊跟着的卻是一個錯誤答案,等人放下戒心後,再似有若無地試探。
但顯然,起碼這一次,對方并無意向她提起。
那麼,今天就點到為止了。
再提起,便過猶不及,相信對方的心裡已經掀起漣漪,或好或壞,她都是足夠特别的那個了。
這是郁嬌對自己的自信。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請我吃這個了嗎?”齊冥曜沒有起身。
他仍端坐在她的對面,銳利的目光凝視着她,像是要從她的□□看穿她的靈魂。
不得不說他的氣場是強大的,怪不得在商場上和他交過手的父兄,僅僅是提起他,便如臨大敵。
郁嬌坐着,卻覺得自己渾身的細胞都在顫栗。
他不是委婉地試探,是直白地要個答案。
探知她是蓄意,還是無心。似乎所有的心理戰術都在他這裡無處遁形。
她的這一個答複,便能決定她在他這裡的生死。
而且,這個答複,還不僅僅隻是語言這麼簡單,連神情動作都要格外小心翼翼,一不小心便會洩了底兒。
郁嬌看着他的眼睛,歪頭笑了起來。
一如他第一次見她那晚,天真爛漫地像是被保護在花房裡的嬌花。
“請客呢,自然是要讓别人記住,不然不就白請了麼。”她說得理所當然。
“以後你被無數人請吃山珍海味的時候,你永遠會記得我,”郁嬌這裡有一個不明所以的停頓,卻很快,快到齊冥曜甚至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請你吃的小馄饨。”
是的,他記住了。
但已經在這頓小馄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