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顔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日中午,她和一堆姑娘媳婦子擠在一個狹窄的馬車裡,頭上頂着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撞出來的大包,時不時的傳來一陣痛感。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腳,發現雙手雙腳都被綁在馬車兩側的橫欄上,根本挪動不了半分,被綁着的地方也摩出了血泡,一動就鑽心的疼。
她努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始終沒想出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正在她獨自發愣時,一聲姑娘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努力朝聲音來源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彩月正伸長着脖子往她這裡張望。
江書顔見到彩月也在這裡心就又涼了半截,說不出到底是喜是憂,是了,她們既然要把她處理了,必然是不會獨留下彩月這丫頭的。江書顔隻好暗歎一聲,這丫頭剛過的幾天好日子又沒了,不知是她自己倒黴還跟着她才倒的黴。
不過,顯然彩月并不這麼想。她對自己被賣一事沒有感到絲毫難過,反而因為還能跟着江書顔一起而感到無比慶幸,從那雙閃閃亮的狗狗眼中就可以看出,她此時積蓄了十萬個為什麼要問江書顔,江書顔自然看出了她的疑問,可是她又能問誰去,隻好對她輕微地聳聳肩以示自己也不知道。
以彩月對她的了解,當然看得懂了,遂不再拿眼睛盯着江書顔,轉而問身邊同樣被賣過來的姑娘嫂子們。
彩月的女人緣好是在樓子裡就被證實了的,在那個幾乎所有女人互相為敵的環境下,她卻每天都能從不同的人那裡吃到各式各樣的點心,簡直是無敵了。
而此時,她那沒有任何可圈點的長相再一次發揮了作用,萌萌哒狗狗眼俘獲了一衆姑娘的心,同時也讓她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進而非常樂意和彩月聊她們知道的事情。
原來,她們在陸上走一陣後就會改走水路,被送上前往江南購置絲綢的海船上,她們這一批女子也隻不過是船老大順便帶的私貨而已,到了江南便會轉手。
她們之中有自願賣身為奴的,也有主人家權利更疊被發買的,不一而足。不過無一例外的是,從她們眼中很難看到之前被賣時那種灰心喪氣、視死如歸的感覺,反倒是會不經意間透露出些對江南生活的向往。
如此,恰恰是說明了這船老大是個厚道人,此次江南之行并不會很遭罪,即便被賣也不會比上一次更糟,想明白這些,她先前心裡積攢的郁結突然就這麼消散了,眉眼也舒展開來,同她們一道向往起江南來。
“江南好,風景舊曾谙。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三月的江南正是白居易筆下最美之江南,“江花紅勝火,江水綠如藍。”随船而來,所有的奇景江書顔都一一賞過,美好得讓她覺得餘生都留在這裡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船向南行了一月,終于在被稱為澤國的水鄉小鎮停了下來,四面環水,下船既是人家。她們一行和船上的貨物被卸下後都被放在離碼頭不遠的兩層小院裡。她們全都住在樓下,約莫十五個女孩分住一間房,地上給鋪了薄薄的一層稻草,十五個人密密地擠着恰好夠睡,一絲多餘的地兒也無,顯然做老了的。
興許是連日以來的船上生活太過疲累,大家這天吃過吳婆子發的饅頭之後就睡下了,江書顔也是睡得格外香甜,絲毫沒有被連日以來未換衣服的酸臭味所影響,直到第二日一早被吳婆子的破鑼嗓子叫起她才緩緩醒來。
商人自是不肯做什麼虧本買賣的,這個黃東家亦然。
被叫起後衆人就被安排着挨個洗漱,然後根據身量分發着五成新還打着些補丁的春衫,不過好歹衣服被漿洗得非常幹淨,穿上身後也不覺窮酸,反倒是顯得出了幾分春天的活力。因此,江書顔也樂得換下那身花花綠綠的衣裳,不再像之前那樣太紮眼。
通常來說,大戶人家相看下人都會放在上午,因此,梳洗罷,她們就被一批一批地帶出去相看了,可這左等右等那吳婆子也沒有叫過她一次,反倒讓她心裡泛起了嘀咕。這其間,連彩月都被帶出去過兩次,她想,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關節是自己不知道的不成,這下心裡越發地不安起來。
第二日,吳媽媽并沒有再帶她們出去,隻是任一些散戶上門來相看。這次江書顔倒是被叫了出去,也毫不意外地被很多剛發迹的小商富農挑中了,也表示了要買的意向,但不知為何,最後竟是一個都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