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玮晨眉頭微微皺了皺,回道:“好啊,那我就當抛磚引玉了。”他提筆蘸墨立在方桌前,略微思忖後就龍飛鳳舞地寫道:
萬裡西風吹羽儀,獨傳霜翰向南飛。
蘆花映月迷清影,江水含秋點素輝。
錦瑟夜調冰作柱,玉關晨度雪沾衣。
天涯兄弟離群久,皓首江湖猶未歸。
他寫完後由離他最近的書生念了出來,初時大家隻覺得此詩句頗為傳神,尤其是“迷”字用得極巧妙,慢慢看來卻發現,通篇看似寫壯士離家的小情,卻隐含着對當然局勢的不樂觀,實在膽大的作品。
明眼人自是看得出這其中的曲折,隻是故作懵懂,不點破罷了,不管明白與否都紛紛誇贊起梁少之前的三年邊關之行來!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常景煥自然也看出了個中貓膩,又怕被有心之人利用留下話柄,遂不想再就此詩多做糾纏,轉移話題道:“梁兄也太過敷衍了,你我衆人都知道,你梁舉英十四歲就去了邊塞,這詩指不定就是你那時作的,今日拿來充數,我們衆兄弟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一會兒非要再做一首不可。”竟是連詩句如何也不點評了,隻當是梁玮晨在與衆人頑笑。
梁玮晨知他好意,舉杯敬了他一杯道:“常兄有命,萬不敢辭!”
有了常景煥剛剛的話,衆人也都識趣不再多言。而是邊說笑着邊挨個上去寫下自己早就冥思苦想準備好的詩。
梁玮晨則獨自坐在自己的矮幾旁喝着錦江春,時不時的投喂江書顔幾塊點心。嘴裡還嘀咕道:“沽名釣譽之輩,幾句酸詩還不知是想了幾個晝夜才想出來的,廢物一群!”
江書顔聽到把頭垂得更低了,這家夥還是個毒舌,再聽下去她還真怕把自己給噎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衆人算是都寫過一輪了,就等着互相點評呢!梁玮晨也并沒有如一開始常景煥說的那樣再作一首賠罪,衆人也都心照不宣的揭過。
為什麼說今天主要請的是梁玮晨呢,那還是沾了他師傅翰林大學士張大官人的光,此次來蘇州府的院試主審官是張翰林的大弟子陸尚坤,也就是梁玮晨的直系大師兄了。而師出同門的梁玮晨的品評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主考官的傾向,怎麼能讓衆人不趨之若鹜。
梁玮晨被衆人簇擁着走到方桌旁進行挨個點評。一開始還會不吝說上一兩句。可時間一長,人家梁大公子的耐心也是會耗盡的,終于,在看到第八爛詩的時候爆發了。
他言辭犀利道:“這是寫了個什麼東西,匆匆壓了個平仄就當是詩了,回去在學學吧!這詩放在考場上怕不得把人笑死!”
他一開口便嘴巴叭叭個沒完,常景煥拉都拉不住,把後面剩下的人罵得狗血噴頭!江書顔都聽得覺得能尬得扣出三室一廳來!
果然,天才和普通人的認知世界是是有壁的,就像當時帶她的老師始終理解不了她為什麼不能在一天内搞透論文數據整理一樣,她同樣理解不了當時給自己布置下愚公移山任務的老師。
所以,即便現在不是自己在挨罵她也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很刺耳。更别說最是重臉面的讀書人了!沒看見那幾個被他說教的書生臉都黑成鍋底了嗎?因此,江書顔并不覺得他們會領了梁大少爺的情。若是換作她,不暗中給他套麻袋都是對得起他了!真是,一點餘地不留,太打擊人了!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梁玮晨終于舌戰群雄地将衆人都罵了一遍,這下再沒人拉着他敬酒了。他讓四喜去取白天買的點心。自己去向常景煥告辭,不出所料,沒一個人留他,他也就順利地帶着江書顔和四喜告辭了。
江書顔看得一愣一愣地,直呼好家夥,出來吃趟酒,把小半個蘇州城的士子得罪了個遍。
回去的路上梁玮晨沒再讓江書顔拎東西,東西全讓四喜給放馬車裡了。就這樣,幾人打算一起走着回家,這時天已經黑盡了,一點都不像剛來的時候,過了街市有一條小路要走,江書顔的小短腿兒倒騰得飛快,一不注意就走到梁玮晨前面去了,梁玮晨也不惱,隻是提溜着江書顔的後脖領子道:“你這是上趕着去投胎呢!跑這快!”
江書顔很想回一句:“你才要去投胎呢!”不過到底忍住了,假模假式地說:“天色已晚,大公子還是早點回去吧,免得夫人擔心!”
梁玮晨輕哂,:“母親早就睡了,出門前我和母親講過,讓她早點休息,你這麼快就忘了?”
江書顔聽完隻想翻白眼,自己哪記得他說了什麼話,過耳風罷了。
剛說完那段言不由衷的勸誡之詞後,江書顔心裡就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今天梁玮晨把那些人得罪的那麼狠,他們要是真的來套他們麻袋怎麼辦?讀書人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想着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想拉着梁玮晨早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