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巧啊。荒郊野嶺的,也能在這遇見宣王。”沈雲珂陰陽怪氣道。
他來做什麼?來看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墳前哭得肝腸寸斷麼?
蕭景和擡起手,想要替她取下落在她發梢的葉子。
沈雲珂想要後退一步,可本能卻讓她留在原地。
有些習慣,即使隔了三年,還是難以改掉。
蕭景和替她拿下發間的落葉,雙唇微動,好像要說什麼話。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認出我的?”
他幾番思量,脫口而出的話卻是這句。
三年。
三年後久别重逢,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質問。
沈雲珂,你還在執着什麼?
該放下了。
“宣王殿下回京的那一日,我偶然在人群中看了殿下幾眼。”
雖然那時他戴着面具遮面,但沈雲珂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雖然近三年未見,可夢中,卻是時有他的身影。她怎麼會認不出?
“對不起,雲雲。”他低下了頭,面具之下的那雙眼睛中噙着淚水。
“我與殿下素不相識,殿下如此稱呼恐怕不妥。”沈雲珂扭頭看周圍,不去看他那雙淚花漣漣的眼。這雙眼睛,是極好的。沈雲珂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不受控制地陷進去了。
“殿下近日來這荒郊野嶺,不就是為了告訴我——我最愛的哥哥早就死了,他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沈雲珂被蒙在鼓裡兩年多,第三年偶然發現,自己日思夜想都盼再見的人,不僅還活着,還成為手握重權的宣王。曾經他許的諾就像過眼雲煙,早就伴随着那年那場大雨消失了。
“雲雲……我不想讓你卷入危險之中……”
蕭景和極力想要解釋,可話說出口,卻蒼白無力。
兩年多了,将近三年。
他每日都細數着與她離别的時日,心心念念盼着有朝一日,他有能力之時,與她重逢。一續當年他的誓言——他說過的,他會一直陪着她。
“雲雲,再等等……等着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回到從前那樣的日子,好嗎?”他的聲音哽咽,帶着幾分乞求。
哥哥啊,做不到的承諾就不要再輕易說出口了。她以前真的當真了。可現在,她已經不會那麼傻了。
“殿下,喝醉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您放心,酒後胡言,我不會當真的。從今以後,我也會當做沒見過殿下,離殿下遠遠的,絕不會阻礙殿下的大計。至于,回到從前——有些事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必要回頭在看了。何況我與殿下,并無從前。”
她的從前裡,有的是那個為了她不惜一切的哥哥沈衡暄。但他已經死在三年前了。
即使眼前之人,與他有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模一樣的容顔,一模一樣的聲音……但都不是他了。
沈雲珂方才在墓前喝了酒,尚未清醒。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蕭景和應該也喝了酒,隻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再說什麼嗎?
沈衡暄從前可是滴酒不沾。
沈雲珂轉身離開,離開前,送了蕭景和幾句話。
“今日之事,我就當沒見過殿下。宣王殿下,隻需記得,我與您素不相識。太陽落山後渚清山陰冷,殿下早點回去吧。”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看上去毫無眷戀一般,将一切抛諸腦後。
蕭景和一個人站在原地,吹着冷風。落日的餘晖灑在他身上,增添了幾分落寞。
沈雲珂不會知道,方才他的一字一句,皆為真心。
沈雲珂隻知道,她離開時蕭景和還留在原地。
渚清山上陰寒,而且多蟲蛇活動。太陽快落山了,蕭景和看着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想到她那自幼身體孱弱的哥哥,她終究還是心軟了。她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像個傻子,即使被傻傻蒙在鼓裡也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有危險。沈雲珂啊沈雲珂,三年了,你怎麼還是毫無長進?算了,沒長進就沒長進吧。她就再傻這一回。
她轉身,往回走,去找他。
“殿下,太陽要落山了,渚清山上蟲蛇多。我送殿下回去吧。殿下别誤會,隻是身邊很多人知道我今日來過渚清山。若殿下在渚清山出事,别有用心的人拿此事做文章,隻怕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裡這麼危險,你這幾年來過多少次?”蕭景和看着陡峭的山路上嵌滿的亂石——這路,她每年都會走一遭。
“我來這看望家兄,自是與殿下無關。殿下,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到城門口時,沈雲珂覺得他應該不會再遇到什麼危險,就與蕭景和分開了。
沈府的千金沈雲珂,與宣王蕭景和自然是素不相識的。
今日她有些累了,喝了酒,吹了風,下山時又出了一身汗。在回到房間的時候,腦袋也昏昏漲漲。
她煎了一副自己配的草藥,喝完後就沉沉地睡了一覺。
恍惚間,她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裡,是她看着自己最愛的人死在眼前卻無能為力,是他下葬的那天大雨如注……
醒來時,耳邊盡是淅淅瀝瀝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