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遇過這樣一個人，相處時舒服又溫暖，體貼又細緻；像是被網住的獵物，被溫柔的毒素一點點侵占麻痹了全身，喪失了一切鍛煉出來的所有習得成習慣的能力。就這樣任由那些溫柔的毒液慢慢吞噬着自己，沉溺于此。

周回就是這樣的人。

——引子

董佳禾的情緒蔓延得無處宣洩，是那種一連上了好幾天課又趁着沒放假的所謂“假期”的周末偷溜回老家，再在上課前一天晚上打50塊錢車十點半爬上床倒頭就睡的疲憊也無法止戈程度。

隔天早上又因為看錯了課表的日期早起了兩個小時，還在背起書包正準備急急忙忙趕課時被室友荀甸叫住才發現——怪不得另一個室友自己走了也沒有等她倆一起，董佳禾還奇怪來着。

本來就沒睡醒的眼睛又因為氣溫劇降在睡夢裡揉得狠了，腫得頗有細菌性結膜炎複發的形勢。董佳禾歎了口氣，支起眼眶往上次腫得像被蜜蜂咬了的左眼裡滴了一滴在校醫務室開的鹽酸左氧氟沙星滴眼液，結果沒避開，摁到了眼下的麥粒腫，疼得她龇牙咧嘴，早上的清醒度+5%。董佳禾揚起的胳膊肘剛放下，又頓了一下重新擡起，在右眼滴了一滴，又左右眼都又補了一滴。

緊緊閉上眼睛似乎能有效減少眼藥水對眼睛的刺激，不過董佳禾知道這不過是轉移注意力的自欺欺人罷了。眼藥水不可避免地帶着有些溫度的淚水一起淌下來，嘗試着眯起眼睛能不能刷刷手機但還是因為劇烈刺激不得不閉上，幹脆仰着頭想一下究竟能思考些什麼。

在對沒有被電子設備環繞的極度不适應裡，腦子裡一團亂麻的董佳禾還是閃過了周回的身影。哇，這個時候想到他幹嘛！董佳禾心想，執拗地想把自己的思緒拉到把幾天前背過的專業書上，想再複習鞏固一遍。早上嘛，加深記憶的大好機會。

她心裡默念橫斷研究設計的優缺點，又翻開專業書背了背，默讀了一番就開始想偷懶，被室友荀甸挽着走在去上課教室的路上點開網易雲選歌的時候沒有照常點開每日推薦一一篩選，而是心血來潮地想把左上角的99+消息清一清，把關注了有一段時間的歌手的新歌聽一遍。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有喜歡的歌手聽他的歌逐漸變成了以前大部分人說的“我都是随機聽，聽到好聽的就收藏，沒什麼特定喜歡的歌手”那樣的人。董佳禾逐漸從“點開每個歌手私信一首一首加到’下一首播放’裡并從頭到尾好好聽”變成“看到感興趣的歌名才加進播放和聽着不太喜歡就一秒切歌”的模式，甚至冒出了把一些關注的歌手取關的念頭。

把手機放在教室的桌上，手指停留在取消鍵前，董佳禾看着界面提示“已關注五年零18天,确認取消嗎？”有些出神。果然還是有點舍不得直接取消，切了界面換了個語氣和所有朋友用帶着有點驚訝又有點興奮的語氣發到：

“哇”

“離我第一次喜歡薛之謙已經五年多了诶”

然後樂此不疲地和朋友們聊起來各種有關的話題，尤其和最近又重新開始聊起天的高中同學溫行一起快樂追憶，沉浸在“哇為什麼這她都記得，這種黑曆史聽朋友說起來也太尴尬了叭！”的心情裡，看着她發的具體事件，董佳禾在已經開始講課的老師面前表情怪異想笑又不能笑，隻能強忍着憋住，又抽空對發了個慶祝表情包、說了一句“老謙友了呀”的周回感歎了一句“時間過得好快啊”，轉頭繼續和高中同學從學校聊到動漫又聊到其他同學的發展。

果然還是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有安全感，有一種我們似乎正在面對面，又對彼此的内容有同等的高興趣，還能理解彼此，互相傾聽互相回應的快樂。

在趁着朋友聊天回話的間隙以及其他朋友都對這一話題的表達欲告一段落的時候，董佳禾跑去空間裡感歎了一遍，又迅速切回剛發來消息的溫行的聊天界面，對着她一連串的“董佳禾高中時期熱愛戀與制作人的白起老公的種種行為實錄”詳細黑曆史表達了強烈的質疑和修正:

“嚴謹一點，那是男朋友，不是老公。”

以及為了讓溫行catch up一下最新進度，還補了一句：

“但是”

“我又愛上了後來新出的淩霄√”

果不其然，溫行被逗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我笑得好大聲哈哈哈”

“真不愧是你(*?▽?*)”

董佳禾傲嬌地回了個“叉會兒腰”的小表情，還專門去翻了翻自己的表情包庫，找了個哈字最多的表情丢了上去：

“夠不夠大聲！”

溫行感覺自己收獲了個快樂源泉：

“哇~夠大聲！”

“[可愛]”

看着聊天記錄的溫行又一次慶幸董佳禾在祝完自己生日之後話題雖然戛然而止，卻又在自己隔了三個月跑去祝她生日快樂時主動和自己聊起天，就像還在高中上學時晚上回到家互問作業般自然，似乎彼此之間從來沒有生疏過。

什麼似乎，溫行搖了搖頭，就是一直沒有生疏過！明明自己是怕打擾别人、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的性子，但不知為何，在董佳禾這裡，一切的顧慮都能被打消。該怎麼形容呢？大概是像她最想養的薩摩耶一樣熱情可愛的修狗吧。

彼時的董佳禾在聊了大半個鐘頭後切出去繼續刷b站叫我死蓋就好的視頻，被黑色幽默逗得前仰後合，頂部浮窗卻跳出了星星的圖标，點開看了一眼，有些忍俊不禁——是周回隔了這麼久對這個已經在小窗戳過他的話題還跑來點了個贊，果不其然在消息界面也有個被突兀的時間分割出的表情包。

估計他是覺得隔了太久沒回不太好以及也不知道回些啥吧，不過對董佳禾來說這本來應該算已經聊完的話題，所以對周回的“補償”行為隻能評價為可愛但是沒必要：

“hhh”

“[貓貓搖尾巴]”

董佳禾帶着安慰性質地回了兩句，在空間對周回的點贊擊了個掌，表示沒有催回消息、安啦安啦的意思，輕抿了下嘴角又把縮略屏的小窗視頻放大繼續看。

視頻刷累了又打了兩把遊戲換換做考研政經題被攪成漿糊的腦子，切出來一看，周回竟難得地挑起了有實際意義的話題：

“我剛剛在想我們是不是也認識五年了”

“然後想起來你比我小一屆”

董佳禾盯着他慣用的表情包出神，想了好一會兒，打趣地回應道“傾蓋如故是吧”，其實背地裡暗搓搓糾結半天要不要把“白頭如新”加在後面，最後還是放棄了。從這麼營造出來的聊天氛圍來看，一切都是輕松愉快的發展方向，但是急轉彎和話題漂移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這不能亂說”

還沒來得及對這句話反應的董佳禾還在安慰周回的上一句：

“放心”

“下次系統顯示五年提醒的時候我會發給你的”

被這句話逗笑的周回又接了個表情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時，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的董佳禾：

“诶？”

周回知道她在問的是哪句：

“你一開始”

“不是還說和我不熟嘛”

“[左瞧瞧]”

董佳禾已然一臉問号又有點尴尬和害羞，周回又扔出了一記重擊：

“我都記着呢”

明明才剛剛被溫行戳過黑曆史，正對着周回那句“五年”回複“四舍五入也不是不可以啦”的董佳禾自認還是有點脫敏能力的，然而還是會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吓到然後害羞的往一臉震驚的室友懷裡鑽，帶着笑容捂着臉佯裝是被溫行剛剛的扒黑曆史行為尴尬得臉紅，吐槽着“哇，突然被翻黑曆史什麼的真的也太尴尬了叭”，一邊又告訴自己100遍要冷靜冷靜想想自己是否真的有說過這句話。

“嗯？？？”周回能想到董佳禾一臉茫然的樣子，看着她那句“哇你記性這麼好的嘛”決心說得再詳細一點：

“：和我又沒有多熟”

“[貓貓凝視]”

“去湖南的時候”

董佳禾知道周回的“：”是在複述她當時說的話，可她真的對這句話一點印象都沒有：

“啊）”

“有嗎）”

周回肯定了她的回答，掐滅了這件事沒發生過的微小可能性：

“當然”

董佳禾看着周回陰恻恻的表情包趕忙說道：

“怎麼會！”

“我們超熟的好嘛！”

然後默默在心裡腹诽道，隻是平時也不聊什麼有營養有意義的内容但是莫名其妙續就續了四年多的火花而已。

“我當時為啥要說這個）”

但是周回看透了她的場面話和試圖轉移話題：

“你反思一下”

“勸你最好能說明白”

周回，你就說你第一次這麼攻擊性強地說這種話是能靠一個可愛撓頭的表情包能弱化的嗎？董佳禾想吐槽的心、當下的手足無措、害羞、迷茫一齊湧上心頭，迅速摁下關機鍵，除了在座位上跺腳、對着旁邊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剛下課犯困打哈欠的室友荀甸捂臉靠過去以外，似乎沒什麼能有效緩解的方式了。

當然，這些也并沒有什麼效果。

其實周回帶朋友小曹來長沙旅遊的那兩天董佳禾覺得自己好像隻是作為特邀嘉賓參與的，四天的旅遊計劃中間兩天周回和他朋友小曹還要跑去隔壁市玩兩天，所以本來應該盡地主之誼的董佳禾隻是陪跑了第一天和最後一天——不過現在想想，某種程度上接他們落地和送他們離開也算是盡到了地主之誼的一部分？——而且第一天好像大家都處在尴尴尬尬的氛圍當中：和周回也很久沒見了，雖然他很會聊天但久未見面的朋友也總是會有尴尬不知道聊什麼的初階段嘛；何況他一上來就問董佳禾為什麼這個時間段作為唯一選擇跳脫常理的朋友會在長沙，打得她措手不及隻能僵硬地笑笑然後反問他“真的要一上來就問這個尴尬的話題嘛！多好的日子别提這種喪氣的話題~”。

新朋友小曹就更别說了，本來就是第一次見面，能相處就算不錯——雖然周回一開始就把新朋友的聯系方式甩給董佳禾，還潇灑的來了一句“主動權交到你手上”，當然一向很慫的董佳禾被飛機馬上要起飛又看不下去做不了決定樣子的周回拉到了三個人都在的群裡，但似乎也隻能略顯局促地關心一下午飯和休息的話題。試圖開個玩笑打趣一下飛機晚點三個小時的周回，也隻能收到“那飛機晚點也不能怪他”以及“我老izhou了呀”的回答，沒法再更進一步——反過來也是一樣的，周回那大義凜然的“那我的吧，和他沒有關系”的發言噎得她隻能回一句“你好愛他”和揶揄的狗頭表情，被回了個得意的表情包的董佳禾開始慎重思考他倆這對周曹cp能磕的合理性以及放到現在起碼是能被嗑生嗑死的程度。

而且不知是董佳禾表現得還不夠親和還是初次相處總避免不了的局促，新朋友也沒和她多聊兩句，隻是開心地和周回談天說地來回抛梗，隻留給董佳禾在旁邊聽着傻樂的快樂機會。她當然是樂在其中啦，還在事後發出“為什麼人不能天天泡在這種讓人傻樂的聊天環境裡啊！！！”的感歎，但總歸會事後反複複盤反思一下哪裡做得還不到位。

所以當時也有些緊張的董佳禾對周回突然耿耿于懷的這句話毫無印象，隻能試探着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景，試圖喚醒一下早就宕機到資料丢失的記憶。

董佳禾把下巴擱在桌上，又解開了手機：

“哈哈哈哈哈哈”

“當時啥對話來着”

周回整理完手上的工作資料，回道：

“聊到你沒朋友”

“我來找你”

“你說和我也不熟”

“[貓咪滾球]”

“咳咳咳”，正喝着明黃色保溫杯裡的水的董佳禾差點沒被嗆到，“大哥，也是不必這麼詳細吧，你記得是有多清楚啊喂！”

當然董佳禾也知道這種事他在意歸在意，不過是讓自己雀躍的原因；于周回本身而言，不可能會傷害到心靈什麼的，但她還是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想想怎麼俏皮又能合理真誠地安慰到他。卻被老師的“同學們花十分鐘看一下這一章的内容”和HAM ELINOR的複雜表述搞暈了，決心仔細花時間好好攻克一番。

不知不覺就過了三十分鐘，十分鐘内董佳禾不僅沒看完書上的内容，老師還隻花了二十分鐘就把大幾頁的全文字内容講完了，開始布置下一章下一個十分鐘。她認命地把書翻到下一章，點開手機想回消息換換腦子，餘光瞄到的站在教室後面的女生一邊戴上口罩一邊舉手開口“老師，我碼黃了，我先回去了哈！”

透着口罩都能看到老師的表情僵住了，教室裡的竊竊私語也逐漸大聲了起來。那個女生看大家有些緊張，于是回頭沖着窗戶補了一句：“沒事，隻是碼黃了，24小時核酸還是陰的！大家别緊張~”又趕忙貼着遠離教室的走廊邊邊離開了。

好可愛的女孩子！完全不覺得黃碼是大事的董佳禾一心感歎起這個女孩子的貼心一邊也想着逃離這個教室，一旁的室友周楓冉對着荀甸揶揄：“你看你看，小董又是一副’就這就這’的表情了哈哈哈。”荀甸隻是笑了笑，伸手撫了一下董佳禾的肩膀，偏側頭對着周楓冉：“也還好吧，隻是碼黃了而已，說不定隻是路線有點重合，人家不也說了24小時核酸綠碼麼。”

董佳禾也隻是笑笑，伸手指紋解鎖了手機，點開了周回的對話框：

“！”

“我們班有個女孩子碼黃了”

周回秒回：

“你們可以放假咯”

“中秋放到寒假”

“你也别回去了”

董佳禾就覺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