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蘭垂着眼遮掩住眼底的怨恨,洩憤一般揪着錦帕,憑什麼!
明明祖母還罵了五妹妹是個白眼狼,五妹妹都不稀罕過來看一眼,憑什麼給她相看的郎君就要送到五妹妹手裡!
徐老太太又仔細挑了挑,“沈家庶子六郎,也是十九,喲今年還要參加秋闱科舉,這個倒是不錯。”
她甚是滿意,“四丫頭你瞧瞧這個沈六郎,長得倒是很周正,沈家與你父親還是同僚,這孩子如何?”
徐清蘭暗自咬牙強逼着自己收起眼中的憤怒,擡起眼随意一掃,便佯作乖巧垂下頭,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祖母滿意便是孫女滿意,一切由... ...由祖母定奪。”
*
“二公子!”
小厮捧着畫卷站在練武場的邊緣,看着武場台上那個手握着一杆黑櫻銀槍,神色冷冽氣勢逼人的墨袍青年,特意擡高了聲音,“二公子,徐府派人送來了一幅畫!”
“一等。”
燕光柏腰身一旋,靈巧避開對面武師刺來的一槍,找準時機銀槍疾速出招。
青年一槍一槍快得眼花缭亂,見招拆招,攻勢驟然迅猛,招招凜冽而犀利令人防不勝防,狠厲的壓迫感逐漸加強,武師漸漸有些吃力。
忽然銀槍一杆重重抽在手腕,僅這一刻的破綻,武師手裡的槍杆被猛地一下挑開,槍尖帶着兇狠殺意直抵他的緻命心口。
武師臉色當即煞白,“二公子!!!”
燕光柏利落收回黑櫻銀槍,劍眉輕挑,“我養傷的這段時間,王武師怕不是懈怠了啊。”
王武師捂着胸口還有些驚魂未定,方才那淩厲狠辣的殺氣讓他以為自己身處生死殘酷的戰場,下一刻就要被活生生刺穿胸膛。
“... ...是二公子進步許多,在下實在不敵。”
燕光柏隻是笑了笑,“改日再找王武師切磋。”
說罷将銀槍随手扔向王武師,王武師下意識接住,便見他單手撐起身子潇灑跳下武場台。
“畫給我。”
小厮恭順遞過去,“大公子說有事要尋公子,在朗月院的書房等候。”
燕光柏漫不經心颔首,“知道了,退下吧。”
畫卷徐徐展開,看見畫中少年鮮衣怒馬馳騁在馬場,在馬背上拉滿弓後直直瞄向天際飛鳥,燕光柏忍不住翹了翹唇角。
竟然是他之前在學院結業考試那一幕。
她一口咬定那日補考她沒來,分明是在騙人。
他還記得自己去撿那隻墜落的飛鳥時,自家娘子盯着被從天而降的飛鳥砸壞了畫作又氣又無奈的樣子。
“那個......”察覺出自己的考試成績闖了禍的小少年看着面前異常沉默的嬌俏少女,有些局促的握着弓箭。
“不好意思,毀了你的畫。”
少女很清瘦,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很漂亮,穿着一身嫩青衣裙顯得乖巧又安靜,盯着他手裡的弓箭看了很久,臉頰都氣鼓鼓的。
最後歎了口氣,将畫了一半的畫作撕掉,“拿走你的鳥。”
少年連忙過去拎起那隻鳥,怎料鮮血滴落,啪嗒又砸在了少女的衣袖上。
他想趕緊給人擦幹淨,又怕失禮冒犯,一向頑皮肆意的少年難得不知所措,“......對不起。”
少女抿着唇皺起眉頭,他這會兒也隻能幹巴巴的道歉,“抱歉,我真不是有意的。”
“若不然我先把這鳥賠給你,等考完試再好好給你賠禮道歉?”
那幾滴鮮血已經滲入衣袖,少女揪着那一小塊衣服隻感覺渾身不自在,看一眼一旁拎着死透的飛鳥顯得有些無措的少年,氣得也不願意搭理他,繞過他朝着前方的小溪走去。
少年看清她的意圖,忙丢下飛鳥追上來,“我來幫你洗!”
他莽撞的飛撲過來,少女一個躲身避開他,拒絕道,“你回去考試罷,不用你幫忙。”
“你不用這麼客氣,我明日還有機會重新補考一次,不會影響的。”少年再度揪住她的衣袖,很是自來熟,“不就是搓兩下嘛,我會。”
“絕對給你搓幹淨,你放心。”
他這個年紀正是上蹿下跳渾身使不完的牛勁,少女根本抵不過他一身的蠻力,那袖子怎麼拽也拽不回來,隻能被迫蹲下身伸出胳膊。
她抿着唇盯着少年一點一點搓洗那塊血迹,然後眼睜睜看着血迹漸漸沒了,那衣袖卻是濕了一大片,懊惱的想着今日就不該出來采風的。
忽然間她聽見細微的刺啦一聲,而後看着自己的袖子便難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罪魁禍首還在試圖遮掩住那塊被他一不小心撕出一塊破洞的袖角,“那個... ...我賠你,你莫要生氣。”
少年心虛的看向她,“你應該不會給你爹娘告狀罷?”
大半年沒體驗過爹娘雙打,感覺好日子過到今天差不多要到頭了... ...
少女氣沖沖瞪他一眼,扯過自己的衣袖,起身拿起畫闆和顔料筆墨就往學院的方向走。
“诶,你别生氣啊,等等我!”少年還記得他的飛鳥,一手拎起後追在少女身後。
“不如這樣,你明日來看我的補考,我考完了再帶你去街上買好吃的好玩的,給你當一整天的小厮任你差遣好不好?”
“你是不是徐家五姑娘來着,我記得你,我是燕小二,說話絕對算數的。”
“五姑娘,你說句話呀,明日來不來?”
少女嫌他跟在身側實在聒噪,停住步子,望着少年的那雙漂亮的杏眼裡滿是惱火,氣咻咻道,“不去,你離我遠一點!”
“小騙子。”燕光柏心滿意足收起畫,“那天明明來了,還藏着掖着。”
成婚那麼多年,小嘴嚴嚴實實的,愣是半點都沒洩露出來。
要不是這幅畫,他兩輩子都不知道她曾去考場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