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強撐起上半身，爬出一道帶血的拖痕。

爬到門後就已經耗盡她所有的力氣，她甚至隻能倉促看一眼戰況就昏倒下去。在昏倒之前，她發出了攻擊。

無師自通一樣，她抽幹了身上的魔力，凝實的元素流鎖定了那個使戰況僵持的重劍士，為騎士們的進攻創造了巧妙機會。

當騎士們打掃戰場時，她的血已經快要流幹，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有騎士開始背過身去抽泣落淚。

王想起第一次看見梅涅狄芬亞時，她立在街邊擡頭看向自己，好奇地、探究地，甚至是向往地，唯獨沒有恐懼。

她的味道聞起來卻是淡淡的香味，如同被微風溫柔的撫過臉龐。

王托住梅涅狄芬亞，支撐着她的身體不倒下，身後有衛隊的騎士脫下制服，輕輕蓋在梅涅狄芬亞身上。

已經有隊員憤怒地下達徹底搜查的指令。

梅涅狄芬亞對着騎士笑了一下，騎士微微扭開頭，眼眶泛紅。

她很小聲地費力說了句什麼，瞳孔逐漸渙散。

王低下頭靠近她，想聽得更清楚。

“我還欠領主大人的學費，抱歉了。”她的血液聞起來是清甜的，鑽入王的鼻腔。

她停止了呼吸。

這樣清甜的血液，王卻沒有感到饑餓，好像有股不知名的力量攥住了王的心髒。王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這令她的鱗片猛地張開、身上殘餘的短絨毛炸裂般地全部立了起來——這種感覺叫做痛苦。

“所有短暫的、漫長的、痛苦的命運，在生命消亡的時刻，往生都會得到阿斯沛坨的祝福。”

肯諾小姐緩緩走過來，帶着騎士說禱告詞。

她看向赫肯，“請為您的朋友默哀吧，女士。”她看見赫肯巨大的綠色眼瞳裡湧出一滴淚水，砸在了梅涅狄芬亞的衣服上。

她聽見赫肯下意識地喃喃：“朋友……朋友是什麼？”

肯諾小姐沉默。

在赫肯還沒有理解“朋友”的釋義時，她的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好朋友永遠離開了她。

王迅速地眨眼，用前肢攏住梅的屍體，她用肉翼罩住梅，“還有辦法、還有辦法……”

她試圖用額頭貼向梅：“我懇求、懇請你和我共享……”

“好了！”

肯諾女士打斷她，“女士，您的朋友已經死了。您的共享起不了作用。”

她眯起眼睛，抽出佩劍，“不如現在跟随我，去殺死那些逃掉的刺客，為您的朋友報仇。”

“用您的爪子挖掉他們的眼球、用我的劍砍下他們的四肢。用他們的頭顱築塔，将他們的身體砍成八段扔進火堆燒成灰！”

王從布囊裡倒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和吃的，堆在梅的四周，将她圍在裡面。她的身體冷冷的，王想了想，沖着她哈氣，但是不起作用。

她輕輕地說：“梅，我給你帶了好多好東西，你吃、你玩。”

“我現在去給你報仇，你在這裡等我。”

報告随着快馬往喬其巴城邦飛馳時，公爵正持劍和人對峙。

全副武裝的重步兵守在王宮門口，禁止任何人進入王宮。當肯諾公爵、伊曼公爵和帝國猛虎琴尼特公爵都來到王宮門口時，士兵也不放行。

肯諾公爵持劍怒吼：“賤民！讓開！葳是陛下長姐的丈夫！葳姓肯諾！不要阻擋我們保護陛下！你們是造反嗎！”

跟随他的親軍紛紛拔劍。

“公爵大人！”

王宮的門緩緩打開，步兵讓出一條通道。穿着親王禮服的馬哈狄走出來，笑着對公爵撫胸行禮。

他看起來興緻勃勃，“頤也來了！哦！還有伊曼公爵和琴尼特公爵大人，我們可太久不見了，晚上好各位大人。”

作為掌管帝國礦産部的實權親王，馬哈狄·卡朔佩是國王陛下的同父異母第一個弟弟，是柯魯格王妃的兒子，是卡夫塞夫·卡朔佩的父親。

他微笑着拍琴尼特公爵的肩：“哦大人，您不愧是帝國猛虎，這臂膀又健壯了許多。”

琴尼特黑着臉拂開他的手，“尊敬的親王殿下，麻煩叫您的這些士兵滾開！我們要見陛下！我要看見安全的陛下！”

“恐怕不行。”

馬哈狄握住劍柄，環顧他們，“陛下命葳守衛王宮，不讓任何人進入，這是葳的職責所在。大人，您請回吧。”他甚至沒看阿彌娑一眼。

被忽視的女公爵撚了撚手指，馬哈狄親王卻轉向她：“晚上好……劍蘭公爵。”他走近一步，身上傳來一陣熏香味兒，“大人，頤的妹妹，死了。”

誰？阿絲蘿死了？

“她的屍體葳已經命人送往府上了，您要回去瞧瞧嗎？”

親王神色哀切：“她真是一個勇敢善良的女孩。阿斯沛坨在上，神會永遠祝福她。”

沉默片刻，女公爵問：“她怎麼死的。”

真是見了鬼了，勇敢善良這種詞有一天居然用在了阿絲蘿身上。

但是馬哈狄說她死了。

阿彌娑握了握劍柄，有些反常地感到不舒服。真是奇怪，她竟然會為這個愚蠢的堂妹悲傷嗎？

女公爵等候片刻，聽到了這樣的回答——

“您勇敢的妹妹和陛下的小侄女——也就是葳的女兒約在馬場玩耍。當刺客來臨時，她護着去了室内并将身上的軟甲脫給了葳的女兒。”

阿彌娑凝視着馬哈狄親王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丁點兒謊言的痕迹。

“劍蘭公爵大人，您的妹妹留下了遺言——”

“她說，她是劍蘭的女兒，會為了帝國勇敢無畏地死去。”

見鬼、見鬼。

阿絲蘿，她愚蠢短視的妹妹，會縱容仆人欺辱市民，會蠢到拍賣開采權，會貪婪到收買她的仆從。她放縱自己的欲望，大肆購買“摔死的小牛”，去嫖漂亮的男人女人，縱馬在中心大街疾馳。

她竟然就這樣死了？

她被解禁後心懷怨怼把阿彌娑視作大敵，前幾日還頻頻搞些小動作，惹得她煩不勝煩。今天居然為了保護别人而死，有點魔幻。

女公爵抿了抿唇，垂下眼睫。

确實有這種可能。

這個堂妹精力充沛，小時候就總是不知疲倦地練劍、練習魔法，也曾經大聲地背誦劍蘭家訓，纏着要去做一個女騎士。

她确實不把奴隸和平民放在眼裡，卻也把劍蘭家訓爛熟于心，對帝國忠誠、對王室忠誠。

阿彌娑颔首，“感謝您的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