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拂花大醉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覺得迷迷糊糊地就被安放在榻上,或許是因為酒醉,葉拂花難得放下了警惕心,沒怎麼抗拒,不久就昏睡了過去。
即便是修仙者,在睡夢中也是無意識的,不知身在何處,歲月幾何,隻能流露出嬰兒般不設防的潛意識。
但葉拂花不是普通的修仙者,三年前,他是淩虛山最優秀的大弟子,三年後,他元嬰受損,魂魄有傷,他如今的睡夢,很難有完全的放松,和毫無保留的坦露。
他的夢境似乎總是隔了一層,總是迷迷蒙蒙的,看不清。
但今日或許是酒的原因,葉拂花睡得還算舒坦。
“葉師弟,葉師弟,你來幫我一下。”是淩虛山大弟子中最優秀的女修,掌門東廬君的得意弟子,樓照月。
此刻的她沒有在小弟子們面前的不苟言笑,隻有遇到麻煩時的氣急,“葉師弟,你這示警符這樣畫對嗎?有點稀奇啊。”
看她的表情,似乎她想說的是“你是在逗我吧”隻是囿于葉拂花大弟子之首的名号才勉強換了個委婉點的說法。
“樓師姐,我可以作證是對的,上次師兄給我演示過了,就是這樣的沒錯,效果一點都不假。”柳襲風在一旁道。
“那你會嗎?你畫一個給我瞧瞧。”
柳襲風登時不說話了,心虛地瞟向自家老神在在,遊手好閑,正糟蹋着地上的靈株的師兄。
“葉師兄給你開小竈了你都不會,葉師兄,你這警示符究竟是從哪學來的?莫不是下山遇上了什麼不出世的高人前輩?”樓照月暴躁地開始胡扯。
“是啊,就是這樣的。”葉拂花終于放過了那一地的靈株,轉頭沒個正型地編道:“我遇到了個在穿針的老婆婆,她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楚,我幫她穿了,她就說‘诶呦,從沒見過你這樣俊美無雙,還心地善良的小夥子,你今日幫了我,我要送你一份天大的機緣’,于是往我眉心一點,我就學會了這奇怪的警示符。”
旁邊東廬君的大弟子李尚節聽了捧腹大笑,喘不過氣來地道:“诶呦,葉師弟,你這嘴皮子可跟你的劍一樣厲害。”
樓照月瞪着她親師兄,忿忿不平。
葉拂花還欲再火上澆油,手中的警示符卻突然亮了。眼前一陣暈眩,再看時,便不是淩虛山後山的寶地,而是魔氣肆虐的荒野。
手中的警示符碎了,葉拂花欲擡頭,魂魄撕裂般的痛楚再一次吞沒了他。
“葉拂花?好俊的名字,好俊的人。”一個慵懶邪性的聲音繞着他轉。
濃郁的魔氣席卷而來,沖得葉拂花神識不穩,他看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聽到的隻言片語。
“魔君……真的現在就開始嗎?”是一個有些懦弱的聲音。
“先不急。”魔君饒有興緻地繼續打量他。
葉拂花艱難地控制着喉舌,用變調的嗓音奮力嘶吼道:“師父,師父!”
“師父?你喊你師父?”魔君似是戲谑地重複。
“你不光有師父,你還會有君上,以後就再不用受這在自家地盤被打的窩囊氣了。”
“滾!”葉拂花拼命地催動着體内的靈力,沖天的含恨的劍意如暴雨般散向四周,卻被魔君毫不費力地接下來了。
“老實點!”
葉拂花恍惚間仿佛重曆了元嬰撕裂的痛苦,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弗兄,弗兄!”
大亮的天光透過葉拂花緊閉的眼皮,照得他本該黑暗的視界上出現一片刺人的白光。
葉拂花深吸着氣,像是溺水的人剛被救上岸,他被輕柔而着急地搖晃着,于是終于分開了眼皮。
“弗兄,你怎麼樣?”葉枝被掩蓋在銀面之下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滿是關切,葉拂花恍惚之中,竟覺得眼前剛認識一日的人仿佛和自己共度了那一段記憶模糊的,難以回顧的噩夢。
“不礙事,隻是做了個噩夢。”好半天,葉拂花終于順了氣,喘着回道。
“我昨晚發現自己竟就住在你隔壁,就想着今日一早便來找你一同用早飯,再讨論讨論去哪玩。誰知敲半天門你也不應,我還問了夥計,說你還沒出門。我一聽就慌了,還以為你是喝不了這花雕,讓我給害了,趕忙叫夥計開了門,就看到你在床上難受得不行。”黑袍之下的男子看不着表情,語氣卻十分的急切與溫柔。
葉枝扶着他的背,緩緩地幫他順着氣,手搭上了他的腕子,道:“我讓那夥計去尋郎中了,還得有一會。我也會些粗淺的醫術,且先讓我看看吧。”
他的語氣溫和而果斷,兩句話就交代了自己替他下了什麼樣的決定,然而往日在淩虛山上被人照顧就難受得不行的葉拂花此刻竟無絲毫抵觸之心,仿佛這是極其自然之事。
葉拂花倚着葉枝,故作輕松道:“我這是老毛病了,時不時的就會犯上一犯,與飲酒無關,不賴你,是我自己沒注意。”
葉枝細細觀察着葉拂花的臉色與脈象,脆弱的年輕男子此刻臉上的血色竟比昨日還要明顯些,脈象也很快就恢複得穩定有力,當然,還遠遠達不到常人的健康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