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十三歲的年紀，給我一眼望到頭的人生下了定義——“終我一生，自私涼薄，好友寥寥，知交無一。”

——江棠日記節選

……

既得利益者絕無可能抛下自己的傲慢共情弱者。

他們放低的姿态依舊散漫，似乎對于我這樣一個被拐賣而來的弱勢女人，這樣的态度已是天恩垂憐。

而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們有求于我。

我有什麼可讓他們求的？

我一邊思考，一邊看向窗外。

這個小縣城的風光其實很好，窗外青翠綿延，晨起的霧籠罩着峰巒，仙境一般。

幾縷霧氣追逐光線浮動，像山間精怪。

路邊怪石嶙峋，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躺在青山圍繞間。

耳邊突然傳來王青山笑呵呵的聲音：“咱們這風景不錯吧？”

我點了點頭。

王青山豎起大拇指，一臉驕傲：“山清水秀，沒說的！你雖然是被大王爺留下來的，但再過幾年，生了孩子，就會把自己當成這兒的人了，就會曉得咱這的好哩！”

我警惕地冷冷看了他一眼，心底道：“就算你這真是仙境，我也是被拐賣來的，永遠不可能把自己當成是這兒的人。”

他不知怎的，突然熱心地給張家當起說客來，試圖用言語讓我對這個地方生出歸屬感，我裝作溫順的樣子，不時點頭，以示自己聽進去了，目光卻放空的看着外面。

車子突然抖了一下，轉過一個陡險的彎，荒涼的路段裡，滑稽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公交亭。

附近除了山就是水，路邊的黃蘆苦竹足有兩人高，瞧着不像是有人家居住的樣子。

偏偏，公交亭裡坐了兩個老人。

他們的臉像橘皮一樣皺巴，眼窩凹陷，渾濁的眼珠子像貓一樣發出幽綠的色彩，脖子機械地轉動，冷不丁和我撞上視線。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緊張得手臂上過了層雞皮。

而行駛中的車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就停在公交亭前。

老人沒牙幹癟的嘴唇蠕動，看上去像是在呡食着什麼，我沒來由想到了青青轉述的老虎婆故事，那個拿女孩手指當老姜啃的虎外婆。

後車廂蓋被打開，王青山皺眉看了我一眼，招呼：“到地方了，下來。”

到地方了？

我愣愣看了眼四周的山，雖說知道是城郊，但這也太郊了點吧？

兩個村委和王青山上前熱情地給老人遞煙，嘴裡道：“老領導，近來可好？”

……

橘皮老人沒接奉承寒暄，眯着眼看向我，嗓音粗嘎如老鴉：“你就是那個去過天池庵的女的？”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似乎也不知内情的村委谄媚道：“老領導，天池庵上個月翻修，好些人都去了，我媽還燒了香哩！”

話沒說完就被王青山瞪了一眼，那村委悻悻收聲。

另一個老人拄着拐杖站起身，癟着嘴笑呵呵道：“翻修的那間，是後來修的了，真的天池庵，早荒了，沒人找得到。”

村委面露疑惑，隻怕心底正在罵這老頭老糊塗了，說話自相矛盾，既然沒人找得到，怎麼又說有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