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竹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經意地問:“有條件的話,考慮去其它崗位或者部門嗎?”
這是什麼意思?
林遇雪不解地看着聞竹聲,聞竹聲也淡定地回看她,沒有要多做解釋的意思。
她猶豫着說:“看什麼崗位什麼部門吧,我對其它的也不了解。”
幸好聞竹聲說,“嗯,我随便問問,比如供應鍊的上下遊,工廠啊倉儲物流這些,或者比如市場部這種其它部門的工作。”
“哦哦,供應鍊的可以考慮考慮,暫時先往這部分做吧,”林遇雪将信将疑,順勢表表決心,“我才剛入門,需要學習的還很多。”
她對供應鍊其實也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有工作能做得下去就做呗,自己水平很淺這倒是真的。
聞竹聲認可,“你們組也有很多是輪轉過上下遊的,這樣經驗比較豐富,能懂得上下遊的邏輯和阻礙,溝通也更方便。”
林遇雪不置可否,拿不準聞竹聲這話什麼意思。
反正她現在還不想變動,她懶得很,好容易安定下來,不想輕易做改變。
沒想到聞竹聲還不罷休,又抛出一個關乎去向的問題。
“公司也時常有一些外派的機會,如果有你接不接受?”
這話林遇雪面試的時候被Lily問過,Lily說的是可能外派香港或者是其它國家市場,她理所當然地說接受。
光明正大去海外生活的機會怎麼會不接受呢?
她天真地反問Lily,應該沒人會不接受吧?
Lily搖頭,說大概隻有你們小年輕願意,實際上很多人都因為家庭或者婚育計劃放棄這樣的機會,他們隻想安穩在這裡生活。
林遇雪理解這樣的考量,但仍然難以接受他們的選擇。
她其實是很懶很戀家的人,即便是這樣的她也覺得,出去工作生活的機會是平淡人生裡多麼精彩的一段,怎麼能甘心為了日複一日的生活放棄。
是以她覺得聞竹聲跟Lily一樣,也隻是在了解員工意願。
“我當然接受,面試的時候聽Lily說過,那個時候我就說願意。”
聞竹聲微微一笑,回道,“挺好。”
日料上得快,談話的功夫菜已經上得七七八八,這家店比别的日料店高一個檔次,她沒有來過。
不知道是品質更高還是有人請客的原因,确實比一般的店好吃。
聞竹聲看她吃得歡快,是印象中一起吃飯她最放松的一次。
她其實跟以往一樣,吃得斯文認真,但是入口時常常會滿足地眯眯眼,還會忍不住跟他說:“這個很好吃” “Neil這個很不錯,你多吃點。”
聞竹聲看她像個心思單純的小孩,想起過去幾次跟自己吃飯時的表現,應該吃得很痛苦吧。
“你很喜歡日料?”聞竹聲嘴角帶笑地問她,好似調侃。
林遇雪以為自己吃得太猛,不好意思地說:“還好,很久沒吃了,而且這家很好吃。”
聞竹聲點點頭,“那以後可以常來。”
吃完飯林遇雪提議去買咖啡,這頓着實坑老闆沒手軟,她想找補一下,聞竹聲也沒跟她客氣。
樓下的咖啡店這會兒生意最火爆,林遇雪點完單在一旁等着,發現他們吧台上有一本筆記本,此刻攤開其中一頁,上面寫滿了顧客的留言和日期。
來這裡買咖啡的都是周邊寫字樓的白領,大家居然還有這種高中生心境,林遇雪随便翻了兩頁,覺得也想寫點什麼,但又不知道寫點什麼。
正在猶豫的時候,有個店員看到她愣在那兒,過來熱情介紹。
“這是留言冊,”他扯了旁邊立着的簽字筆遞給她,“筆在這裡,你往後面翻,後面有地方寫。”
“哦,好的,謝謝。”林遇雪趕鴨子上架,手裡抓着筆,翻到後面,确實有很多空白頁,最新一條寫着,“早日暴富,财富自由!”
這大概是所有打工人的心聲,她也想,但這種癡人說夢的願望哪怕在廟裡她也不會許——
太誇張的願望完全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許下的那刻便成了絕望,倒不如許一些小小的、容易實現的心願,給自己一點點期許。
今天雖然是周一,但因為吃了一頓好吃的午飯,就很愉快,于是她想了想,提筆寫下,
“跟舒服的人,吃好吃的飯。”署名Lin,20xx.10.28.
聞竹聲随意看了一圈杯子,回身發現她正埋頭寫什麼,湊過來打算看看。
結果林遇雪“啪”地把本子合上,轉頭跟他東拉西扯。
照例是擁擠的早高峰,林遇雪靠在一個男人的肩頭,順帶看了兩集最近爆火的英劇。
換乘到沒那麼擁擠的一條線上之後,她發表了今日的早高峰文學。
“靠在一個男人的肩頭看完了兩集《IF》,很難評價今天的早高峰是好是壞了。”
這話聽來或許有一些諷刺的意味,但是她對目前生活最真實的評價——很難說是好是壞。
她好像還是一如既往的頹喪,但又不是毫無生機。
早上鬧鐘響的時候萬念俱灰,尋思要不要請假;匆忙奔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忙碌的每個人和拂面的冷空氣又讓她感受到冷靜的生命力,好像她也在奔赴什麼,總歸不算是個廢物;渾濁擁擠的地鐵令人難受,但不是她一個人;到達公司之後工作自主,老闆同事關系融洽,晚上不必加班。
她的生活處處有矛盾,但又不是毫無可取之處,甚至有不少令人滿意的地方。
這種短暫的心平氣和令她有一種這麼将就着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的錯覺,畢竟人生似乎也沒有更多的追求和願景。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的災難和救贖,如過境台風般呼嘯着向她靠近,避無可避。
是此生最波瀾壯闊的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