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解她可能為之前的事情有些情緒,但這麼果斷地翻篇,大有除了你我還有無數人選的架勢,讓聞竹聲也很不爽。
跟自己吃飯總是苦大仇深,跟别人吃飯嘻嘻哈哈,意猶未盡,難舍難分。
他也看不出她有幾分真心。
于是聞竹聲也不說話了。
一路無話,直到下車,林遇雪幾乎已經認清了什麼,她冷靜開口。
“謝謝,慢走。”
又是以往客氣的樣子,是聞竹聲期待的禮貌同事的樣子。
反倒是聞竹聲什麼話也沒說,一腳油門潇灑走人。
春節前兩天,林遇雪跟林知潔啟程回家。為了避開除夕人潮,倆人已經盡量提前回去,但仍是人山人海擠個半死。
曆經高鐵,地鐵,公共汽車,三輪,跋山涉水近一天,總算到了家。
林家在農村,離鎮上還有四五公裡,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家裡一桌鄰居正在打麻将,廚房傳來濃郁的雞湯香味,是輕松的年節氛圍。
他們一排莊子上有五戶人家,不僅是鄰居也都是半拉親戚,農忙時種地,閑暇時務工,隻有這種時候人最齊,打牌是少不了的活動。
姐妹倆一進家門,堂屋裡打牌的鄰居們一邊放牌一遍嚷嚷:“哎呀,大學生回來啦。”
“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樣,掙錢掙到過年了。”
“要說坐辦公室的也有不好的地方,太不自由了,我們打工的想不幹就不幹了。”
這些話有真情實意有陰陽怪氣,這麼多年他們早就聽習慣了,也沒太當回事兒,放下東西笑眯眯地挨個叫人。
林家不止在這個小莊子上,哪怕是整個生産隊,整個村子裡都是有名頭的,就因為在這個人均初中辍學的地方成功把兩個女兒培養成了大學生,那可是僅此一家光宗耀祖揚眉吐氣的事兒。
如今兩個女兒同在申城工作,都不用問工資待遇,一聽這地點大家就得紛紛誇贊果然有前途,将來必定是幹大事的人,彷佛踏入申城就可以滿地撿金子了。
想象别人的成功總是覺得像打雷下雨那麼簡單,下的還是黃金雨。
回家第一頓,晚飯自然超乎尋常的豐盛,隻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也絕對不會缺席。
林母給兩個女兒各盛了一碗雞湯,象征性問了問回來的路況,就開始步入正題。
“小潔啊,你老實跟我說,到底談對象沒有啊?”
這話題别說林知潔了,林遇雪聽了都頭疼,林母一談起這個幾乎是跟和尚念經似的嗡嗡作響,不眠不休。
“沒有啊,我都說過很多遍了。”林知潔都累到沒脾氣了。
“那抓緊找啊,你都三十了,哪有人家姑娘三十還不結婚的,你那個同學,施敏,孩子都上小學了。”
林知潔無語,“我才28好嗎?”
林母恨鐵不成鋼,“哪個不曉得你30了?你就騙騙你自己,你大娘嬸們的哪個不說我們太慣着你們了,孩子三十歲了不結婚也不知道給孩子上勁,就由着你們胡來!”
林知潔煩了,破罐子破摔地說,“我不結婚,我喜歡女的。”
林母立即破口大罵,“一天到晚放狗屁!你自己不肯找我來給你們找,老二也可以找了,不要跟你姐姐一樣拖到一大把年紀,不着急結婚最起碼先談一個在手上。”
林遇雪同情姐姐,但也自身難保,父母幾乎每次電話都要催這件事,導緻林知潔幾乎不怎麼跟他們聯系,每次聯系了最後也是不歡而散,倒是林遇雪乖乖女,永遠耐心聽母親唠叨。
畢竟林知潔首當其沖,她勉強算是殃及池魚,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全方位逼婚壓力還沒落到她頭上。
原本歡歡喜喜的一頓家宴,就這麼鬧得食難下咽,令人窒息。
剛到家,林知潔到底沒有多說什麼,隻聽林母又說,“那個王三家兒子,真是厲害,初中沒畢業現在自己當大老闆了,過年聽講帶了幾十萬回來,真是不得了哦。”
林父說:“是的,人家兒子到底有用。我家孩子就是太懶了。”
林遇雪無語,這又關他們什麼事?
但她知道父母的意思,他們老家的風俗似乎是子女賺錢都要上交給父母。别人具體給沒給的他們也不知道,隻是永遠在聽父母說這家給了多少那家給了多少,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孝順。
這個觀念從小聽到大,早已經在林遇雪腦子裡刻下了印記——賺錢是要交給父母的,讓他們開心滿意最重要。
是以林遇雪在回家前跟林知潔商量過,到底要給多少,林知潔說不知道。
林遇雪說那就給兩萬吧,她想讓父母開心,巴不得十萬百萬地給,但自己剛換了工作大半年,滿打滿算也就能騰出兩萬餘錢。
結果工作了好幾年的林知潔說,“我沒錢。”
她第一反應是林知潔沒存下來錢,申城消費高,林知潔又愛玩,沒有存款也可以理解,既然沒有也不必勉強。
甚至為了避免刺痛林知潔的自尊心,很體貼地沒有多問并且識大局地說,那這兩萬就算我們一起給的吧。
倒像是她是個大姐姐。
彼時林遇雪還是個一心隻想讓父母驕傲的小女孩兒,即便她遭受過一些痛楚,也堅定不移地相信家才是她永恒的港灣。
父母沒有明說,林遇雪也不好當着不出錢的姐姐面給他們錢,于是她偷摸着把錢轉給了爸媽,說是姐妹倆一起出的,也不知道父母信沒信。
她倒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而是相信,一家人之間是不會有任何隔閡的,父母必定能理解姐姐。
即便他們一直在不顧林知潔意願地催婚,那也是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