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件上找到留存的電話号碼,親自打給Peter。
第一遍沒人接,第二遍被挂斷,第三遍總算接通。
幸好,再不接她也沒信心再打一次了。
林遇雪禮貌而清晰地快速報上姓名,表達了自己的來意,那邊是跟Rick相似的不在意中帶着輕蔑的語氣,彷佛是底氣足夠硬的銷售固有的風格。
不過Peter比Rick文雅多了,他表面上還是很和氣地講,“不好意思,後面幾天都要拜訪客戶,沒空參加。”
這倒跟産品經理一樣。
林遇雪兵來将擋,“剛好PM也都在開會,那麼我們晚上抽空簡單過一下,可以嗎?”
Peter像是沒想到她會那麼堅持,于是他問,“不好意思,你是?”
語氣是真誠的詢問。
林遇雪來不及尴尬,迅速道,“計劃負責機具的Sherly Lin, Ada走了之後咱們一直沒有機會開預測會,現在Neil希望我們這個月開起來。”
面對不動聲色的銷售總監,她實在有些沒底氣,自動把聞竹聲拉出來壯膽。
何況這也是事實。
“哦?”那邊的老狐狸可不會輕易被唬住,“我倒是沒聽Neil說過,那下個月我一定抽空。”
林遇雪立即對聞竹聲怨氣更深——大家都覺得下個月很好,就他趕着投胎似的非要搶着這兩天開掉。
她連忙制止對方逃遁的心思。
“是的,Neil可能沒來得及跟您提,給我下死命令了,他也會參加,那麼後面三天您哪天晚上有空呢,我們盡量按您時間來。”
這又是一次先斬後奏,PM那邊并沒有确定,但沒辦法,PM到底比銷售總監和藹可親多了,她還能有勇氣磨一磨。
Peter似乎已經有些不悅,敷衍道,
“你回頭找Emma定,我這邊有客戶,先這樣。”
電話就這麼不明不白被挂斷,林遇雪自認已經非常态度友好,言詞簡潔,幾乎是她最高情商和最狗腿的語氣,然而人家還是不買賬。
她居然連邀請一個人參加會議都做不好。
以往都是她收到别人的會議邀請,大家似乎自發就參加了,她一直以為邀請人參會就是發個鍊接,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真的太天真了。
鍊接發出去無人在意,沒人參加的會,不僅沒有意義,反而成了羞辱。
她也遇到過不少困難,PPT, Excel,庫存管理系統,然而那都是技術問題,是隻要用心就一定能找到答案的問題。
今天她才知道,原來真正的困難不是技術上的,而是人上的。隻要一關乎到人,一切都變得複雜無解,他們時而善良可親,時而傲慢難纏,時而掏心掏肺,時而強人所難。
就像聞竹聲,一遇上他,她就疑惑了,迷茫了,無措了,他像是數學試卷最後一道題,她無比渴望成功解答,那不僅關乎分數,更象征着某種圓滿和無可比拟的自信。
可惜她太淺薄,哪怕花費整場考試的時間,也無法參透,最終隻能遺憾交上白卷。
他令人生起無盡欲望,也讓人留下滿心怅惘。
不知怎麼由一通惱人的電話又想到了那個罪魁禍首身上,林遇雪強撐着繼續給PM打電話,準備搜索時,下意識點開自己的表格看了一眼,結果當場立在原地。
她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大腦一片空白,空白到極度冷靜,萬萬不能相信自己見到的一切。
目不轉睛盯着屏幕上一個個打開又關閉的表格,搜索每一個可能的文件夾,最終不得不相信——
昨晚做的表格變成一片空白了。
她不是沒有保存,也不是打開錯了表格,因為表名還明晃晃的在那裡。
那是她耗費無數心血做出來的模闆,有了它另外兩個産品線直接複制就可以。
然而,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有了,留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連說理都沒處說,喊冤都不知向哪喊。
短暫的意識空白後,她勉強恢複了清明,卻又陷入另一重虛無。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切都在跟她對着幹,好像她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怎麼不是呢?
坐在這個方寸的格子間裡,觊觎一個讓自己陷入悲慘的永遠無法得到的男人,做一些惡心的、低聲下氣的、自己不屑也不願做的事情。
不同于昨天的争分奪秒,此刻屏幕上幹幹淨淨的空白意味着她要卷土重來,那是别人不緊不慢需要耗時将近一周的準備。
然而她似乎完全不着急,雙手抹了把臉後就一動不動呆坐着,像是悠閑地對着屏幕放空。
有那麼幾秒,她隐隐聞到一絲飯菜的香味,是加班的同事正在吃飯。
她考慮要不要自己也吃點飯,最終還是算了。
吃飯也沒什麼意思。
她有些茫然,不能确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是破釜沉舟還是破罐子破摔。
就這麼坐了幾分鐘,忽然生出強烈的郁結之氣,這種郁結之氣再不發洩出去她可能會憋悶至死,但她還保有一絲清醒——
讓别人憋屈死也絕不能讓自己憋屈死。
于是她突然起身坐直,打開郵件搜索人名,随即抄起電話劈裡啪啦按下數字,剛一接通就倒豆子般傾盆而出。
“David,我是Sherly,周四周五你必須要抽一天參加預測會,我不管你有沒有時間,但是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最終目的也是為了提高效率,控制成本,所以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很抱歉這次沒有提前通知你們,真的,但這件事已經耽擱了幾個月,這個月必須要做,我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你也要做。所以我不管你有什麼事,不管你在哪,線上也好線下也罷,一天24小時随便你挑,今天晚上,必須給我個時間!”
David聽着一連串強調語氣的“必須””不管”,整個人已經被這兩個詞洗腦。
他短暫地“額”了一聲,幾乎沒有太多猶豫地妥協。
“好,好吧,那……周五下午?”
“幾點?”
“三……三點?”
“線上線下?”
“線上吧。”
“OK。”
随即啪地挂斷電話,連個拜拜都沒有。
随後她又如法炮制地跟另外兩個産品經理Todd 和Lee開口,隻不過最後一句換成,“周五下午三點,大家都有空,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