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樂得邊走邊轉了一下,“還是我們聲聲好聽啊,清新脫俗。”
聞竹聲全名警告,“林遇雪,誰給你的膽子?”
嘴上兇巴巴,眼睛也盯着雀躍的姑娘一刻不放松。
“大概是……阿姨?她叫我帶聲聲玩兒,還叫我去陪她。”
聞竹聲突然不接話了。
林遇雪想到他對他母親的忌諱,又想到姐姐的殷勤,立時像被涼水澆了個半醒。
得意忘形,言多必失。
好在這條路也到了盡頭,聞竹聲直接問,“這邊有一家美術館,一家藝術館,一家博物館,一家咖啡館,請問小雪要去哪家?”
申城作為國内數一數二的超一線城市,最不缺琳琅滿目的消遣活動,下裡巴人不一定能輕易找到,陽春白雪卻滿地都是,整座城市最大的标簽就是——精緻,文藝,時髦。
林遇雪一個每天幾乎不打扮就出門擠地鐵,周末隻愛宅家的人,注定既不在時尚的行列,也不在追求時尚的行列。
她就純純一樸實無華打工人。
可即便這樣,她的生活跟以前在小城市的銀行比,還是在時髦方面跨出了一大步。
比如,她也習慣了每天早晨一杯美式,雖然是公司咖啡機免費的;也會中午跟同事吃昂貴精緻的沙拉,以前覺得冤種且難吃的東西,現在反而覺得清爽健康;老家十幾二十塊的理發店消費也被帶着升級為商場光鮮高級的工作室,雖然剪的還是最基礎價位;朋友圈也不再單純是粗糙的家長裡短,遍布精緻的擺拍——展覽,演出,旅遊,野餐,豪華餐廳,高端體育活動。
人是會被環境改變的,這是她耳濡目染的證明。
于是在聞竹聲抛出的一系列選項裡,她挑出了最高級的那個
——藝術館。
時常在朋友圈看到有人發各種展覽,卻從未參透展覽的内核和欣賞點是什麼。藝術館是一個讓土鼈望而生畏的地方,但聞竹聲光站在那裡就有種很懂藝術的感覺,跟他一起去不至于太心虛。
聞竹聲對她的選擇沒有意外,就像她選擇去咖啡館一樣,或許在他眼裡,年輕女孩就是愛逛這些文藝的地方。
藝術館不遠,走過兩條街就到了,聞竹聲路上還很體貼地在精緻的路邊小店買了兩杯咖啡。
不愧是藝術聖地,光是建築外觀就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高冷且難懂,但門口那菜市場般烏泱烏泱的人群立刻又将她打回現實。
剛剛那條清幽安穩的小路,彷佛是個一閃而過的夢。
幸而人多但進場很快,二十分鐘不到,他們就順利入場。
裡面空間極大,劃分了好幾層,每一層都冷酷似鋼筋水泥,寬闊到帶着回聲。
人群熙攘,林遇雪感覺自己幾乎分不清方向,半點看不出哪裡藝術,但又感覺處處藝術。
因為處處都不理解。
她想象中的藝術館是博物館那種陳列玻璃罩着的昂貴藝術品的冰冷中透着高貴的安靜場所,但這裡顯然接地氣很多。
換一個說法是,先鋒很多。
聞竹聲倒很淡定,顯然不是第一次過來,熟門熟路帶着林遇雪參觀。
整個一層被錯落的擋闆隔成數個曲折的空間,布置不同的主題,有的牆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畫;有的是單純的文字,密密麻麻或是三三兩兩;有的是各種堆砌或散亂的裝置;有的從天而降,挂在那裡,靠地上畫的一個圈阻隔觀衆的腳步。
林遇雪走馬觀花地逛了會兒,草率程度跟趕大集差不多。
聞竹聲問,“感覺怎麼樣?”
她老老實實講,“感覺我是個藝術的門外漢。”
聞竹聲輕笑,比她還不留情面,“這裡大概都是,看個熱鬧。”
也是,她沒太執着于看不看得懂,哪裡新鮮哪裡就多湊會兒熱鬧。
又走到一處寫滿字的白色牌匾處,這裡内凹進去,像一個獨立的小房間,一覽無餘幾塊白闆,林遇雪下意識退出,眼光一掃,卻在角落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
其實也不太熟悉,隻看過一次。
是一個外國人的名字,Doris White。
此名字顯然不是彼名字,下面簡介裡寫着是個年近60的英國藝術家,但林遇雪卻下意識念出了聲。
身旁漫不經心的男人聽到熟悉的名字,刹時定在原地,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嘈雜的展覽館裡頓時有一隅心照不宣的沉默。
狹小的空間空氣彷佛停滞。
過了會兒,有家長帶着孩子過來,三四個人往裡面擠,兩人複又動身,讓開出口。
逛完一樓,又去了二樓,這裡設置很多影音室,光線也就比樓下暗淡許多,他們沒仔仔細細聽,彷佛有誰急着草草逛完。
樓上還有一層,沒有人發表意見,于是又随着大流順着樓梯上去,卻比一二樓都小得多,有一些售賣周邊的商店和露天咖啡廳。
他們已經喝過咖啡,此刻也沒必要再去。
兩人倒是默契,都百無聊賴地憑欄眺望樓下人流如織的大廳,像悶熱潮濕的陰雨天前忙忙碌碌的一鍋螞蟻,有股讓人喘不過氣的煩躁。
聞竹聲沒問她還要去哪,似乎在放空,林遇雪的視線也在沉默中逐漸虛無。
“Doris是誰?”
喧嚣聲又近又遠,她面對着虛空問道,不知道聞竹聲有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