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雪明白過來，大片粉色映在眼前，臉頰跟花兒一個顔色了。

這送花方式夠直男的，林遇雪毫無防備，頂着老闆娘羨豔的目光走出去，幾乎暈頭轉向了。

俊男靓女還捧着這麼一束嬌豔的花，一路上收獲無數目光，林遇雪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憂，直到進了停車場，她才稍稍把擋着半張臉的花往旁邊抱了抱。

“怎麼突然……”

價格昂貴不說，這也太……招搖了。

聞竹聲側頭看了眼花，又看了看比花還紅的她，佯裝不知，雲淡風輕道，“新年禮物。”

理由無可挑剔，除了道謝她什麼也沒法說。

這束顯眼的罪證讓林知潔深感自己的明智，隻是分别在即，這溫溫吞吞的兩個人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修成正果。

聞竹聲既然說得坦蕩，不管信不信，林遇雪都不做它想。

說實在的，他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甚至莫名其妙的舉動，讓她覺得像是什麼渣男欲擒故縱的把戲——暧昧叢生，但什麼都不明說，隻留你自己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林遇雪認識的聞竹聲不是這樣的人，但她對他的了解似乎僅限于工作上，情感上他到底是頂天立地還是縮頭烏龜她完全不知。

也有可能對着别人頂天立地，對着她縮頭烏龜呢？

人性和情感太複雜，這方面她向來愚鈍，不願多做揣測。

港城的喧嚣繁忙很快吞噬了插曲似的過往，聞竹聲興之所至，去一個偏遠小鎮散心，而她也自持矜守，沒有當成一回事，讓自己成為笑話。

一切都平穩有序，一如既往。

直到辦公室開始流傳Neil要升任港城總經理，她才有了莫名的緊迫感。

那是春天最好的時節，氣候宜人，陽光燦爛，連林遇雪這樣奔走在鋼鐵森林裡埋頭苦幹的人都感受到了生機勃勃的氣息。

工位走道中間，幾個女生圍在一起閑聊，林遇雪路過的時候他們自動讓出一條道，但其中一個跟她比較熟的女孩攔住她，激動地講，“Sherly，你知道新的GM是誰嗎？”

這種職位的人選哪是她能預料到的，但看到一圈同事興奮中帶着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心裡忽然有了計較。

明顯這人跟她有關。

她無辜一笑，“究竟是哪位神仙讓你們這麼激動？”

姑娘們都不信，“你會不知道？就是你們Neil啊！”

她倒是沒什麼疑惑，不知道是很理所當然的事，Neil一向什麼都不告訴她，連公司恢複Outing這種事都不會跟她講。

來港城這麼久，當地同事還是習慣性把她跟申城辦公室尤其是聞竹聲看作一體，好像她總是能得到那邊的優待或是窺探到什麼機密，隻有她自己知道跟對面稱得上寡淡。

上一次聞竹聲升職前的風波曆曆在目，林遇雪來不及想太多，已經習慣性擔憂這次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她揚了眉，意外地說：“老闆們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消息比我靈通多了。”

那一下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傳聞是真是假，不知道聞竹聲怎麼會突然來這裡，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順利進行，不知道舊事是否會被重提，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她的擔心很多，答案一個都沒有。

直到幾天後Eric同她吃飯，席間又說起這件事，林遇雪才得知，竟然是聞竹聲主動申請。早幾年亞太提議過他去港城任GM，被他拒絕，後來說要升新加坡，又因為意外停職，如今他肯從運營總監位置上下來，亞太求之不得。

Eric也是公司老人，對這些曆史如數家珍，聞竹聲任港城GM，林遇雪又跟他關系斐然，自然殷勤周到，賺個好評。

聞竹聲沒能去成新加坡的事Eric說得含糊，一筆帶過，林遇雪卻像被人當衆圍觀，她垂着眼面色如常，心裡止不住地想：他們都知道……

那件事對她影響到底有多深，她自己也不清楚，輿論最盛的時候，還能憑着自證清白的那口氣撐着，最終公告出來，反而無法自處，面上雲淡風輕，但别人的每一寸眼光，都是她自我淩遲的工具。

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最終能有一個體面離開的方式，是那段時間最幸運的事。

離開之後，她幾乎跟申城辦公室的人斷了聯系，隻有Carrie還跟以前似的，日日小窗她聊天，隻是後來她越來越忙，連摸魚的廢話也沒時間聊了。

美士的消息向來傳播得快，港城這邊不可能一無所知，但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全新的環境就是全新的開始，她隻能也隻想埋頭工作，義無反顧往前走。

可是聞竹聲如果過來，不說旁人的非議，隻怕自己的成績和努力都會被扣上與大老闆關系匪淺的名頭。

跳進黃河洗不清，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遑論感情上，又确實很難說彼此問心無愧。

Eric說他曾經不願意來港城，現在又毛遂自薦，林遇雪不得不多想，卻又不敢多想。

如果真的是那樣，他們更不可能安然無恙在公司生存。

——

雲城是國内著名的山區地帶，貧困程度和自然風景同樣極緻，極緻的窮和極緻的美。

這幾年“路路通”政策下來，一條條盤山水泥路也漸漸出現在濃密綠蔭中，但這遠遠不夠，基礎設施建設工程龐大，一旦通了路，可進行的項目也就數不勝數。

學校，鐵路，公路，乃至大橋，幾個當地重點項目建設美士都憑借業内頂尖的品質分到了一杯羹。

然而問題是，沒有幾個人願意幹。

這裡地處偏遠不說，工期一幹就是好幾年，艱苦漫長，更何況大部分人都結婚生子，離不開家庭。

項目量大，由内地和港城合力完成，内地還好一點，沒有隔山跨海的感覺，港城就完全是徹徹底底背井離鄉，幾個成熟的項目經理都以離不開家人為由放棄。

這是很好的升遷機會，但公司項目繁多，跟内陸合作的大項目也不少，很多都在港口兩岸或是周邊城市，同樣是履曆上精彩的一筆，跑那麼鳥不拉屎的地方，性價比不高。

這個燙手山芋被領導看中的兩個項目經理都拒絕之後，林遇雪就主動請纓，毛遂自薦了。

去當地三年，有補貼有獎金，工資達不到這裡的兩倍至少也有一倍半，消費卻幾乎沒有；回來就能升職，成為高級經理或是跳槽到其它國家，都會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何況，她可以不用離開美士就跟聞竹聲各自為政，相安無事。

聞竹聲要來港城的消息傳開之後，她認真地考慮過辭職，但這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