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發小，這倆人勸她工作别太拼的說辭都一個樣。

但林遇雪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什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第二條語音上。

她又反複聽了兩三遍，才确認趙蘭青說的是Sam無疑。

她仍是打字，不知所以然似的問：“哪個老外？”

趙蘭青依舊語音，“就你們那印度老頭啊，山姆還是朗姆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又問：“他不是嫖/娼被抓嗎？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這可不問到點子上了嘛。

趙蘭青跟村頭大媽似的，說起八卦劈裡啪啦，當然主要是因為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所以說嘛，我們也是替天行道順勢而為，他要不做這些違法亂紀的事兒，别人也沒辦法下手啊是吧。但是既然确定不是好人，我們也就不用客氣了。”

Tony的意思，Sam被抓是聞竹聲出于辦公室政治的目的設計仙人跳，而趙蘭青形容Sam鹹豬手，顯然是聽說了酒桌上那一幕，然後他們才順勢報警撞破他嫖/娼。

這兩種說法都站得住腳，區别是這個被嫖的人，到底是Sam自己找的，還是聞竹聲找的。

“你們怎麼知道他在幹什麼呢？”

當時一行出差的不乏其它男性，但隻有Sam出了事兒。

趙蘭青四兩撥千斤，“那還不是因為他慣犯了，走哪發情到哪兒，老聞知道他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擊即中。”

話隻說了一半。

那老頭是慣犯不假，有人請君入甕也不假。

他們這些人，都不是天真無邪小白兔，别看趙蘭青每天嘻嘻哈哈，私底下旁門左道，虛與委蛇，權衡利弊，樣樣精通。

非要說他有什麼真心，那點僅有的真心大概也給了聞竹聲。

他是真心拿他當朋友。

也是真心覺得對不住他。

而聞竹聲呢，他珍惜的人和物不多，與他無關的他可以永遠風和日麗，一旦觸及到根本，他會毫不留情。

就像背叛他們母子的聞遠東，試圖侵犯林遇雪的Sam，和觊觎她的Tony。

趙蘭青還在絮絮叨叨。

“我聽老聞說了，那老東西對你手腳不幹淨，不是我說，咱們溫潤如玉聞公子那天可真是沖冠一怒為紅顔，我必須積極配合他。”

“說起來也多虧了你，否則你們公司不知道還有多少女同事要遭他荼毒。”

“但是話又說回來，你這麼花容月貌一姑娘，孤身在外真的危險，别說老聞了，我聽着都擔心。”

今時不同往日，林遇雪也不再是看事非黑即白的小姑娘。

她信聞竹聲那天生氣不假，但捉Sam這事兒到底是為她出氣還是為了公司内鬥，真說不好。

從她的角度來看，大概率是一石二鳥。

畢竟昆汀順利上位，緊接着聞竹聲就開始升GM。

林遇雪沒再回趙蘭青，對話本該到此結束，但助攻怎麼可能輕易放棄，他話鋒一轉，不聊女主角，開始聊男主角。

“不過聽說你們那邊好山好水，老聞去散散心也好。你不知道，林阿姨走了之後他跟行屍走肉似的，不玩耍不社交，要麼躲我那，要麼悶家裡，屋裡的果子都放成活化石了他也不換。”

“有一天我大晚上想回那邊散散心，沒想到他居然不回家在我那沙發上喝酒睡着了，手機裡不知道是一張什麼照片，睡之前看，醒了還在看。”

這樣心心念念的，無非是離世的那些人的照片。

聞母的。

或者那個女孩的。

“過年也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家待着，連我約他都不出去，也就是最近這兩三個月，眼見着好了點兒，氣色好了，人也活泛了。”

從她離開申城到年初一他來到家鄉，這中間漫長的了無音訊，林遇雪對聞竹聲的私生活一無所知。

聞母去世前，她猜測他應該一如既往，過得平靜安穩，遊刃有餘；聞母去世後，她想過他會消沉一陣子，但大抵會把自己照顧好，總歸是成熟穩重的一個人。

不過，他一向重情。

消沉也是難免，正是這消沉無趣，才讓他想起了自己。

他說，她是他活下去的勇氣。

林遇雪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但它并不能代表任何。

尤其不能代表愛情。

就像消沉的人總會試圖抓住身邊的或是遙遠的某一個人，當作自己的救命稻草，可以是虛無缥缈的神佛，遙不可及的偶像，也可以是近在咫尺的愛人。

總之有了一根線，自己就不至于這麼墜落下去。

但你能說對上帝，對菩薩，是愛情嗎？

隻是因為這個人剛好可以發展出戀愛關系，人們便會錯誤地以為，對那個人的渴望是愛情，而不是求生欲。

就連聞竹聲自己也說，是勇氣。

不是愛。

但因為他本身是個很好的人，對自己又有知遇之恩，哪怕是救命稻草，她也甘之如饴，全力以赴。

更多的，她給不了，也不敢給。

好容易才死裡逃生，沒有别人勾勾手，再跳下去的道理。

于是她并不在意趙蘭青漫長哭訴的意味深長，仍舊不掩關心地問他。

“你知道他遺傳林阿姨的病嗎？”

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趙蘭青是其中一個。

“知道，林阿姨發病那年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