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清是賭氣還是默契,總之就像當年她去港城一樣,離開前還風平浪靜,離開後就一拍兩散。
上一次是大半年,這次是多久?
真正讓她徹底放下,不再多想的,是退回來的一筆錢。
聞竹聲走後,孫晨的同事又搬了回去,有一天還把林遇雪賄賂他的五千塊又還了回來。
林遇雪推辭,他也并不避諱,直白道聞竹聲已經給了足夠的房費,她的錢理應要退回。
這當然不會是他好心,聞竹聲必然是給了更多,以此讓他心甘情願地退回。
而聞竹聲走了之後又出這個錢,自然是要劃清界限的意思。
這樣也好。
林遇雪自此不再糾結,這本就是她一直以來的意願,他大方地成全了她。
人的耐心總有限度,實際上她并不覺得失望或者生氣,反而十分理解,他們之間從來也不轟轟烈烈至死不渝,充其量隻是兩個善良的人,能夠彼此體諒地友好相處。
她一再拒絕他的真心吐露,是誰都會生氣失望。
更别提她那麼點難以下咽的意難平,原來隻能算一場烏龍,不是什麼難以終成的眷侶,隻是他單方面的良心譴責。
人很奇怪,她執着于一個結果,結果也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可那并不意味着就會走向彼岸。
久而未愈的傷口痊愈了不會讓人欣喜,隻會讓人感歎一句,真是不容易。
她當然時常會聽說聞竹聲的消息,港城同事的朋友圈合照裡看到了他的身影,笑得甚至比以往更燦爛,顯然最近狀态不錯。
趙蘭青有一次也向她道歉,說Mia不懂事瞎說,但Doris絕對是不是過去的過去式,這麼多年連他都看不下去聞竹聲的自虐原諒了他,你也不要介意。
林遇雪好笑,她有什麼立場介意。
這一段時間她的心态無比地平和,平和到近乎忘記了自己的來處與歸處。
以前還時不時惦記着去市裡去鎮上采買些什麼,想象某一天自己回到港城或是申城,事業有成錢包鼓鼓的好日子,或是招呼父母姐姐和Carrie不遠萬裡來這裡玩玩,也是另一番風景。
可是現在,她平和投入到常常在仰頭看天的時候,覺得自己仿佛此生再也走不出去,也不必走出去。
留在這一隅與世隔絕的角落,沒有悲傷,也沒有煩惱,每天睜眼幹活,閉眼睡覺,多麼樸實簡單。
聞竹聲留下的那座小房子,她自然也沒有再去過。
鑰匙在某一天被她寄回了申城,像那個翡翠镯子一樣,一去無回音。
區别是,林遇雪已經不會再特地等着一個回信。
哪怕丢了,也隻是換把鎖而已。
況且,他總有别的鑰匙。
生活古井無波,唯一的好消息是林知潔又開啟了一段新戀情,是辦公室的同事,一切都普普通通但也叫人挑不出短闆,對林知潔更是體貼得細緻入微。
林遇雪想到趙蘭青替Mia道歉的樣子,由衷為姐姐開心。
林知潔是知道聞竹聲在這裡的,接連兩次的萬裡奔赴不難讓人看出他的意圖,但居然能屢次毫無進展,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以前她以為多少是聞竹聲的問題,現在看來,自己妹妹的問題也不少。
不過如今她看得更開,兜兜轉轉的人如果始終不能在一起,那就是緣分差了一截,誰都沒有辦法。
甚至,未必不是好事。
隻是林遇雪獨自一人在遠方工作,家人不免擔心,路途遙遠,林知潔湊了個長長的假期,預備去雲城看她。
除了聞竹聲外,林知潔是第一個來看她的人,林遇雪準備得頗為充足,幫姐姐理了個床鋪,又在鎮上找了許久,找到一家還算不錯的民宿。
說是民宿,其實就是借住在老鄉家裡。
這裡幾乎沒有賓館,有的質量也一言難盡,還不如住在工地上。
林遇雪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棟舒适到跟這裡格格不入的小樓。
聞竹聲選擇在這裡買房,多少也是有過某方面長久的打算的吧。
最後又為什麼改變了,那一場沒有回應的剖白或許就是原因。
驕傲的人總是容易錯過,林遇雪這時候又想起了林知潔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沒有緣分,所以如此。
林知潔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入秋,夏末秋初的時分一切都剛剛好,天格外藍,風格外爽,過了這陣子,馬上就要迎來蕭條的秋冬。
林遇雪表面上休假陪姐姐在鎮上住了兩天,實際每天白天活動晚上幹活。
偏偏這裡信号糟糕,老鄉家更是不可能有網絡這種高級的東西,林遇雪的公辦得很是艱難。
許是她兩耳不聞窗外事,消息反倒沒有姐姐靈通。
林知潔看她這樣,說帶她去個好地方住,能妥善解決網絡問題,不耽誤她偉大的事業。
林遇雪也覺得不可思議,以前她是很排斥這麼努力工作的,上班不過是朝九晚五的應付,但如今整個項目在自己手裡,多做一分少做一分也許外人看不出,自己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就像自己養的孩子,總是惦記着,精細着,自然而然,并不覺得辛苦。
隻是她好奇姐姐初來乍到怎麼知道的,林知潔但笑不語。
直到越走越近,林遇雪心跳惴惴,有了某種預感。
果然,他們停在了熟悉的鐵門口。
周邊環境還曆曆在目,因為他曾經很仔細地教過她,兩邊鄰居是什麼樣,巷子口是什麼樣,周邊環境什麼樣。
那時她覺得離譜,現在看來也不是毫無作用。
林知潔顯然不會知道這裡,必定是有人告訴了她。
林遇雪站在門口,定定看着姐姐,意思你最好坦白從寬。
林知潔倒是不以為意,在她審判的目光下淡定地敲了敲門。
不多久腳步聲傳來,白日的巷子裡依舊安靜非常,林遇雪聽見熟悉的節奏和力度,像一步步踏在她的脈搏。
那是一個清明的午後,天高雲淡,一切安靜爽朗,打開的鐵門像演出前拉開的幕,背後是熠熠生光的白樓,巍峨蒼翠的群山,一塵不染的院子裡站着一塵不染的故人,他神态自若,穿着休閑,像是在這裡等待已久了。
那一瞬間,萬籁俱寂,呼吸都不可聞。
霎那間她有一種很深的直覺——他們不會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