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聞竹聲開口,她就上前撐起一隻胳膊想要抵開他。
纖細的胳膊早已不複曾經的白嫩,蜜色是她拼搏的證明,似乎比曾經更堅決有力,聞竹聲無意跟她對抗,卻也絕對不能讓人一走了之。
于是林遇雪便感覺到他比自己更加強硬的防衛,像一堵怎麼也撞不開的水泥牆。
兩三次嘗試未果之後,聞竹聲便伸手環住她的肩膀,像是安撫,也像擁抱。
林遇雪果然頓住,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柔軟的衣料帶着溫熱,好似遮風避雨,舒适可靠的房間,令人安心。
聞竹聲以為她安穩下來,正打算好好談談,懷裡的人如不甘心掙紮的小獸般,一扭頭咬在了他胳膊上。
這一口下了死勁,聞竹聲輕嘶一聲,環在她肩頭的手稍微卸了力,很快又握得更緊。
樓上林知潔或許睡着了,周遭再度陷入甯靜,連他們幾乎見血的争執都沉默無聲。
聞竹聲其實有很多話跟她說,但一低頭,看到她閉着的雙眼,顫抖的睫毛,困獸委屈的模樣,什麼話也沒有了。
他已經來到這裡,就是最好的解釋,餘下的,還有一生可以交談。
除了那一聲下意識的抽氣,聞竹聲再沒有發出過聲音,他像沒有知覺般,依舊穩穩環住她。
林遇雪腮幫子都酸了,也等不到他惱羞成怒,跟拳頭打到棉花上似的。
她不覺得這是聞竹聲的縱容,反而讓她想起這不聲不響的兩個月,更覺無趣。
好像隻有自己氣急敗壞,焦心難熬,他總是遊刃有餘,四平八穩。
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冷眼旁觀?
來到這裡又如何?
男人為了自己的事業,什麼做不得,興許就是為了某一個商機呢?
聞竹聲見她齒關漸松,擡手輕輕拍了拍她背,又略一低頭,吻了吻她頭頂的發絲。
非常自然而然的一套動作,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是否有什麼不妥。
像是刻在骨子裡,或是演練過無數次似的。
然後這溫馨的氛圍就被林遇雪極其不客氣的一巴掌推散了。
聞竹聲猝不及防,被推得猛然退後一步,林遇雪看也不看他,大步離開。
聞竹聲來不及多想,兩跨步跟上,伸手一把抓了人,忍不住喝出聲。
“能不能好好說句話?”
林遇雪轉頭盯着他兩秒,像在冷漠地審視什麼。
然而她什麼也沒說,隻是轉過頭,冷冷道,“我跟你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
“哼,” 聞竹聲也冷笑,“你确實跟我無話可說,我要是不來你可以一輩子不跟我說話。”
林遇雪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彷佛在說你講什麼屁話,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
但她咬着唇角壓了壓呼吸,沒多辯解,反而爽快承認。
“是,所以都别說話了。”
說完就要甩手離開,聞竹聲卻跟黏上了似的,怎麼也甩不開。
他看着她死倔的樣子,忽然就悶悶地笑出聲來。
林遇雪頓了頓,更加不爽地瞪着他,但就像賭氣的小孩子,你不會覺得她蠢或是壞,隻會覺得可愛。
“你幼不幼稚啊林遇雪?” 聞竹聲氣又順了,拽着她的手歪着頭戲谑道,“怎麼跟小學生似的,咬人推人不講話,是不是得跟我畫個三八線?”
此話一出林遇雪臉頰肉眼可見地由白變紅,心裡不免也覺得好笑,從剛剛到現在,她也總覺得跟小孩兒鬧别扭似的,實在不符合她成熟穩重的形象。
“誰跟你幼稚,” 但出口仍然冷冰冰的,“放手,我真要回去。”
她表情嚴肅認真,看起來不像作假,聞竹聲歎了口氣,好聲好氣勸道,“我不住這兒,你們姐妹倆住,不打擾你們,可以嗎?”
林遇雪可以抵抗他的冷漠,發怒,乃至遺忘,但向來對他的溫柔束手就擒,尤其是他這樣委曲求全的時刻,好像自己又成了蠻不講理的一方。
酸澀和不甘在心裡七上八下地撓癢,林遇雪沒忍住,問,“你又來這裡幹什麼?”
這句話帶着些痛恨和不耐,好像在說,你不來就好了,不來我就不用煩惱,不用生氣,不用失控。
可以永遠心無旁骛,平靜地生活下去。
聞竹聲敏銳地意識到了她未出口的深意,心裡針紮般刺痛,他上前半步,隔着一掌的距離,忍不住委屈控訴道,“就真這麼狠心?這麼久沒見半點不想我?”
“你呢?”林遇雪聽見他埋怨自己就血壓飙升,仰着臉跟他據理力争,“你心軟,不告而别,不聲不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得别人惦記着你求着你嗎?”
林遇雪越說越激動,眼眶控制不住地濕潤,她沒想哭,但情緒上頭就不由自主。
如果聞竹聲的溫柔是林遇雪的軟肋,那麼林遇雪的眼淚就是聞竹聲的軟肋,來之前他無數次告訴過自己不要跟她賭氣,見了面卻瘋了似的非要想方設法挖出她的真心,找到哪怕一點她念着自己,愛着自己的證據。
可是這個人,總是嘴硬心軟,哪怕把自己氣個半死,也未必能聽見一句好話。
論賭氣,誰也賭不過她。
最開始的不辭而别,後面耐住性子的沉默,都是為了給她一個教訓,告訴她自己很生氣。因為她不信任他的态度,也不在乎他的解釋,願意一夜風流也不願意給彼此一個機會。
然而這人當真就無所謂了,彷佛他的消失完全不存在,最開始他還奢望她的消息,不滿追問或是心軟求和。
但是什麼都沒有。
一天沒有,一周沒有,一個月也沒有。
直到收到鑰匙,聞竹聲才反應過來,他自以為的教訓大抵是遂了她的願。
“别再來了”,這是她的原話。
可不管這姑娘如何,他的計劃依舊在有條不紊地執行,他敢給她個教訓,也是看準了自己堅定不移的心。
無非是時間問題,哪怕磋磨下半輩子,他也耗得起。
此刻聞竹聲有些後悔自己又陷入跟她争那麼一口氣的慣性,夏天剛剛過去,他們站在門廊下,清風拂過發絲,揚在她倔強的眼角,唇邊,她卻一動不動,誓死要跟他一決高下的樣子,格外生動。
聞竹聲忽然生出珍重之感,晴空暖陽高山密林之下,輾轉多年,漂泊各地,還能彼此相對,咫尺便能相擁,是命運十足的垂憐。
他該珍惜。
細膩如斯的臉頰像手感極好的解壓玩具,聞竹聲空着的那隻手撫上她沾着發絲的臉蛋,像捧住一塊光滑易碎的蒸蛋般小心翼翼。
林遇雪不甘示弱的表情頓時僵住。
其實聞竹聲另一隻手一直抓着她,但掌心碰到皮膚的時候,她還是感受到一陣心顫似的刺激,彷佛有細微的電流從接觸的那些點流通進血管,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識想躲開,但最終沒有動。
她擡頭,看到聞竹聲微微低頭,直視着她的瞳孔,許是距離太近,林遇雪覺得她似乎從來不認識這個人,這雙眼。
已經很久沒見了,在無比親密之後。
聞竹聲微眯着眼睛,那雙或是客套或是溫和的眼裡,此刻專注又溫柔,林遇雪仍舊闆着個臉,心跳卻漸漸加速。
晃神的間隙,臉蛋被捏着輕輕扯了兩下。
隻見對面溫柔好看的男人揚着一抹同樣溫柔的笑容,跟哄小孩似的邊捏她臉邊認輸。
“是我求你,”捏完了她嫩滑的臉蛋,他彎下腰,垂下手,順勢握住了她空着的那隻。
兩手相握,他像小學生求和好似的向她讨饒。
“求你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