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殊傑起身,順手關了後面的燈。
于是大家都在黑暗中了。
他把書包甩在身後,向門外走過去,目光和在門口的人撞在一起。
門口的人驚愕半秒。
“讓一下,我關門。”
常殊傑語氣平淡。
面前的那雙鞋往後退了兩步。
是一雙有着花紋的樂福鞋,尺碼不大。上方就是纖細的腳踝,骨骼分明,皮膚過于白皙,青藍色的筋脈都看得分明。
他突然想到晚自習上女生們的讨論。
性感的腳踝。
常殊傑反手帶上了門,轉身過來。
走廊不太亮的燈光像是浮沉的河水,人的臉在明明滅滅中真切起來。
“你找我?”
他靠在牆上,臉上沒什麼表情。
沉默。
又是沉默。
但這次是面前的人沒有開口。
夜晚風涼,夾雜着晚玉蘭的清香,月亮在欄杆旁挂着,也是靜的。
黑色的衣角被吹起來。
“沒話說那我就先走了。”
他剛走沒兩步,就停下來。
被風掀起的衣角被拽住了。
背後的聲音很脆,在夜涼如水的走廊裡,像一串鈴,好像風一吹就泠泠作響。
“我沒想到你就是常殊傑。”
常殊傑靜靜地看着她。
初見的那天,她全身濕透,行為異常,态度執拗,渾身都長着逆刺。
今天她站在走廊上,遠遠望去就氣質出衆,裙子上的不知是月光還是燈光。
像兩個性格相差甚遠的人。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你好,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阮銘。”
面前的人大大方方的伸出手。
主動遞出友好的橄榄枝。
一陣靜默。
那隻手尴尬的定在那裡。
常殊傑垂着手,還是靜靜的看着她,沒有準備接話的意思。
阮銘還是得體的保持着笑容,但收回了手。
“還真是有緣啊。”
她笑着,眼睛彎彎。
這笑容太标準太迷人,因為她眉眼本身潋滟,随便做出什麼表情,一雙眼眸裡都像淬了光。
很能迷惑人,讓人很難發覺這笑容難達眼底。
“有事說事。”
常殊傑的聲音還是淡的。
“常同學,希望杯的事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結果就莫名其妙的收到了一等獎的證書。我聽老師說是你替我去考的,結果出了這種烏龍,真是不好意思啊,特地來和你道個歉。”
她還是臉上挂着微笑,語氣溫和,聲音也好聽。
她這樣得體,沒有因為他異于常人的冷淡有半分不自然。
或許也因為早就領教過他的冷淡。
看不出常殊傑有什麼表情的變化,隻聽見他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打算呢?”
打算?
常殊傑看着她,“你爸爸今天也和我打了電話,說正在查。”
“哦,這樣啊,你自己不調查下嗎?”
她頭微微偏着,眼神疑惑,看上去很無害。
常殊傑沒說話。
她眨了眨眼睛,好像一定要等到他一個答案。
原來這就是她來找他的目的。
他突然笑起來。
他低着頭,嘴角抿着,有一個很好看的小括弧若隐若現。
這是個一閃而過的笑容。
“不啊。”
有風吹過,樹都搖曳着,樹葉和樹葉碰到一起沙沙作響。
“因為這算不上重要的事情。”
他聲音很低,但一字一句阮銘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攥着裙邊的不易察覺的手,此刻攥的更緊了。
“一等獎,高考可以減分呢,都不重要嗎?”
“重要。”他認同的點頭,但話音一轉,“但對我不重要。”
我想進的學校,不需要這些,也一樣可以進。
這是他的畫外之音。
他不在乎真相,也不需要周旋于人情世故,他用自己的方式直面人生。
他想要的東西,他可以堂堂正正赢。
人已經走了。
隻有穿着裙子的長發女孩還站在走廊,光影把她的身軀映在瓷磚地上,影子被拉扯得很長很長。
“喂,爸。”
她在打電話,聲音還是脆的,但很冷,比風冷。
“我問了,他說他不追究調查。”
“是真的。”
她聽着電話。
“……”
“嗯,那就這樣吧。”
電話挂了。
她走近欄杆,月色照亮她的臉,那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她低着頭,眼睛裡的光都熄了,冷漠的看向欄杆外的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