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草草翻着報紙,一邊對常平安說,“我們都吃完了,湯和飯還是熱的,你吃完之後把碗都刷了啊。”
常平安“好”了一聲。
他趿拉着拖鞋,伸了個懶腰,“哎呀,今天好累啊。”他往餐桌上湊,“好香啊,我老婆手藝就是好啊。”
李錦平坐在沙發上趾高氣揚的哼哼兩聲。
阮銘就這樣圍觀了一場幸福。
李錦平做事麻利,碗都放進洗碗池了,桌子也擦得很幹淨,她吃完了飯,和李錦平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常殊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繼續按着他的俄羅斯方塊。
她的思緒飄忽,覺得一直坐下去也不是個事。
于是她站起來,“阿姨叔叔,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啦。”
李錦平從電視劇上回過神,把腿也放直,一看牆上懸挂的鐘,确實不早了,“是不早了,殊傑,你送一下你的同學啊。”
阮銘客客氣氣,笑得很乖,“謝謝阿姨,謝謝叔叔,飯真好吃。”
常平安正埋着腦袋喝湯吃肉,聽到她告别,擡起頭對她也一派和氣“好吃就再來吃哈。”
李錦平坐在沙發上大刀闊斧的指揮,“殊傑,我在廚房切好了一盒瓜用樂扣盒子裝着,你拿給阮銘。”
阮銘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蹭飯夠不好意思了,怎麼還又吃又拿。”
李錦平滿不在意,“拿嘛,我看你蠻愛吃這個瓜的。”
阮銘是真的不好意思了,上次她帶茶葉走,這次她帶瓜走,她不習慣占别人便宜,但又覺得這不是占便宜,人情世故她爛熟于心,但這些沉甸甸的好心和熱情,讓她一時間手足無措了。
她隻好笑着說謝謝謝謝。
說了好幾遍。
開門的時候,李錦平都沖她喊,要她下次再來玩。
老式鐵樓梯搭配的是石磚壘起來的窗戶,沒刷漆,保留着水泥色,月光就從窗戶的縫隙間照進來,像是一簇一簇的白燈,把樓梯路照得很亮。
所以他們倆都沒有喊響聲控燈。
阮銘手裡拿着樂扣盒子,走在前面。
常殊傑雙手插兜,走在她後面。
樓梯間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
一前一後,此起彼伏腳步聲,咚咚咚咚。
阮銘覺得很難用言語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拿着樂扣盒子的手微微使勁,指尖微微泛白。
兩個人走出樓棟。
走過逼仄的樓道,是豁然開朗的景象。
今天月亮真好。
又大又圓又亮,跟夜明珠似的,就高挂在天空,照得人間都是瑩瑩的如玉的光芒。
阮銘放慢了步伐,常殊傑感受到了,于是他們倆一起停下來。
但沒人說話。
常殊傑感覺前面的人有話要說。
阮銘盯着那個破舊的大瓷花盆,原來并不髒,隻是舊了點,花盆外面擦得幹幹淨淨。
她開口,“這以前種的什麼花啊?”
常殊傑想了想,“沒印象了。”
阮銘扭頭過去,皺着眉看他,“常殊傑,這到底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還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我都記得,是粉色的,很深的粉色,開得很大朵。”
常殊傑:“哦,那就是牡丹還是月季吧?”
阮銘:“不是吧,月季不是像玫瑰嗎?”
常殊傑:“大月季。”
不知道是哪裡戳中阮銘笑點,她看着他沒啥表情的臉,樂不可支,哈哈大笑。
她平息了一下,帶着一點笑意,眉眼彎彎,語氣平和的開口,“不好意思啊常殊傑。”
常殊傑内心os: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又繼續說下去,“謝謝李阿姨的瓜,常叔叔的茶葉,謝謝蹭了你們家的兩頓飯。”
常殊傑聽着覺得好笑。
常殊傑:“你這些話,聽起來好像你明天就要走了,像訣别的留言。”
阮銘瞪大眼睛,“你還知道訣别這個詞啊。”
常殊傑一臉無奈。
她看到他的表情,又咯咯得起來,一雙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彎起來像月牙一樣,裡面閃的光像今晚的月光一樣亮。
“我的意思是,看在這些的份上,和你道個歉。”
“前幾天我态度不好。”
月光靜靜灑下,他們之間好像除了安靜之外,有一種别的氣氛在流淌。
江浔這樣的江南水鄉,冬夜中的空氣還有點濕潤,像是人綿長的呼吸。
阮銘是真的覺得他們有緣分。
以前她從來不相信緣分,她接受的教育是事在人為,是力争上遊,但是此時此刻,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站在她面前。
他的存在,和她的鍊接,清清楚楚的告訴她,人生在世就是有緣分的。
她突然就想明白很多事。
“啊,但是,不止兩頓,”常殊傑的話依舊沒啥情緒起伏,“三頓,你在你家門口蹲着喝的雞湯。”
阮銘一巴掌就呼上他的背,“常殊傑!你不是記性不好嗎!你連你樓下的花是什麼品種都不記得,你就記得我蹭你的湯了,你怎麼這麼小氣啊!看錯你了啊!”
常殊傑終于也笑了,一邊笑一邊躲,“……你打人好痛啊”
阮銘咬牙切齒,又上手給他來了一下,“是!嗎!”
月光明亮柔和,月亮高懸空中,像是看慣無數悲喜那樣,看着這兩個打打鬧鬧的小孩兒,今夜的風也不凜冽,柔軟熨帖的,輕輕吹過。
大概是春天快要來了吧。